窈窕家丁 第九章 交心(上)【關注我們 最新最全的文字版更新】

作者 ︰ 央央

裴夜的手指修長而冰涼,像藤蔓般慢慢收攏,易傾南漸漸覺得氣緊,眼前的景象開始模糊起來。

他會殺了她嗎?

也是,他是高高在上的大將軍,戰場上叱 風雲殺人無數,如今要她的命就跟捏死一只小螞蟻一樣容易,沒人管得了他,事後也不會有人過問。

命賤如泥,事到如今,易傾南深刻體會到這一點。

可是,教她怎麼相信,相信自己會真的死在他手上,他雖然外表冷酷了些,內心卻不該是這樣殘忍,他不是別人,是裴夜啊!

誰來告訴她,她到底做錯了什麼,會惹得他戾氣驟生,狂性大發?!

她做錯了什麼?

易傾南不覺得疼,只覺越來越黑沉,越來越恍惚,心底縱有萬千疑慮,萬千不甘,喊不出,也是問不出,認命般閉上眼,腦子里仿佛掠過無數景象,絲絲縷縷,如天邊浮雲飄渺無蹤。

她好似想起了什麼,又好似什麼都不記得,眼角卻有一滴微涼掉下,被風一吹,搖曳紛飛,落于裴夜的手背上。

裴夜低頭,看著自己手背上的淚滴,明明是些許涼意,心里卻似被什麼滾燙之物烙下,莫名一炙。

好生熟悉的場景……

是在哪里經歷過呢?

劍眉蹙緊,也不知想起了什麼往事,眼神愈發冷冽暗沉,他緩緩放開了手。

易傾南一口氣憋在胸腔里,小臉已經漲得青紫,就像是處在危崖邊緣,生死關頭,此時驟然月兌困,不禁大咳起來,直咳得面紅耳赤,涕淚橫流,簡直難受至極,心底也是絲絲後怕。

方才,他是真的起了殺心麼?

真是好險,只差一點點,這條小命就沒了!

是誰說裴美人心胸開闊的?是誰說裴美人脾氣好的?是誰說裴美人不拘小節的?是誰說……統統都是狗屁!

而裴夜只是淡淡看著她,仿佛剛才一幕從未發生過。

易傾南捶胸頓足咳了半晌,好不容易恢復過來,胡亂抹了把臉,望著那張冷峻如冰雕刀刻般的俊臉,又巴巴湊上去,怯生生喚道︰「將軍。」

好吧,脖子也掐過了,他現在應該氣消了吧,心情好了吧?

最關鍵的是,不會再為難她了吧?

裴夜看著面前一臉狼狽的小家丁,微一揚眉,似乎詫異于那揮不去攆不走打不死的大無畏的小強精神,「嗯?」

剎那間,她竟仿若看見他的唇角微微上揚,易傾南甩甩頭,告訴自己那一定是幻覺,訕訕一笑,她舊話重提,「就留用察看吧,好不好?」

裴夜簡直有絲哭笑不得,這個小家丁,腦子里到底裝的是什麼,剛剛才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怎麼還這樣厚臉皮,非要賴在飛鶴園不走?

他不知道,易傾南剛才其實用的是激將法,俗話說得好,不破不立,她想的是解開他心底那個疙瘩,因此言語才會那麼激烈,可惜事實證明,適得其反,不但沒起任何作用,還大大惹惱了他,差點搭上自己一條小命,真是得不償失!

硬的不成,那就再來軟的,慢慢磨唄。

「為什麼非要留在飛鶴園?」裴夜問道,「你就不怕哪天再惹怒了我,我會真的殺了你?」

易傾南瑟縮了下,她自然是怕的,可是她不能就這麼走了,該找的東西還沒找到,她的虎頭啊,就是她必須留在飛鶴園的理由!

一邊在心里給自己打氣,一邊訕笑搖頭,「小人不怕,將軍是主子,小人是奴才,奴才就該待在主子身邊侍候啊,再說了,將軍英明神武,海納百川,剛剛不過是嚇嚇小人罷了,又怎麼會真的要殺小人?」

裴夜瞥她一眼,「拍馬屁。」話是如此,臉色卻也緩和了些。

易傾南暗地舒了口氣,表面上則是一臉鄭重,眨巴著眼楮道︰「小人沒有拍馬屁,小人說的是事實,在小人心目中,將軍就是神一般的存在,能在將軍手下做事,是小人前世修來的福氣,小人一定會好好干的!」

裴夜挑眉,「真的?」

易傾南連連點頭,打蛇隨棍上道︰「真的真的,將軍,您就再給小人一個機會吧!」

「真這麼想,以後不會後悔?」

「絕對不後悔!」

易傾南答得斬釘截鐵,如今她自覺已經模著點這將軍主子的脾性,日後小心謹慎,避開雷區就行,只要不再犯錯,貼身隨侍的身份可光鮮著呢,有什麼好後悔的!

裴夜點頭,「好。」

「將軍?」易傾南听得又驚又喜,她還準備了一大段說辭呢,正想著如何編排,娓娓道出,沒想到就這樣輕松過關了。

其實剛剛還險些在人家手底下送命,哪一點輕松了?可她就是這麼個樂天的心性,典型的好了傷疤忘了疼,事情過了就過了,懶得再想再計較。

四周沉寂著,夜風習習,枝葉婆娑,月影斑駁落在彼此臉上身上,愈發幽深。

裴夜不說話,她也沒敢出聲,兩人陷入又一輪沉默。

別說,裴美人的性子真的有點悶呢。

就不知那藍蓮花是個什麼樣的脾氣,如果也是個少言寡語的,那可真沒意思,不是說夫妻倆的性格最好是互補型嗎,一動一靜,正好般配,若是兩只悶葫蘆湊在一起,無趣至極!

呃,又想多了……

易傾南捂住嘴,悄悄打了呵欠,都半夜了吧,困乏也是應該的,真想回寢室好好睡上一覺。

可是主子不下令,她這做奴才的哪敢開溜,只能是恭恭敬敬候著陪著。

但真的好困啊。

如此安靜的氛圍,又沒人說話聊天醒瞌睡,易傾南感覺眼皮越來越沉,牙簽都快要撐斷了,就在她腦袋不住往下磕的時候,裴夜終于開口了。

「困了就回去睡。」

「小人不困,小人得陪著將軍。」易傾南一個激靈,不假思索道出。

「口是心非。」裴夜低喃一句,哼道,「我不需要人陪。」

光線幽暗,易傾南透過微微起伏的枝葉,偷瞟著他的臉色,小心翼翼說道︰「小人還是留下來陪將軍說說話吧,一個人待著多孤單多寂寞啊,高處不勝寒……」

「小小年紀,還知道寂寞?」裴夜冷笑。

「俗話說得好,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喜怒哀樂,世間冷暖,有什麼沒嘗過的?」易傾南陪著笑臉,其實心里很不服氣,不由自主想要爭辯下去,「只不過平民百姓要吃飯穿衣,要養家糊口,要掙錢過生活,沒那麼多時間和精力去談論風花雪月,所以什麼孤單啊,什麼寂寞啊,都是有錢人的專利,百姓心里惦記的,不過是一件厚衣,一頓飽飯,僅此而已。」

這些道理,她在前世的時候是體會不到的,都是穿越到這個朝代之後,在這幾個月的苦難歲月里,點點滴滴的切身感受。

吃了上頓想下頓,每天為生計擔憂,諸如此類,把腦子填得滿滿的,哪有空地去想更高層次的精神追求?

這樣的生活簡單,卻也踏實,安心。

見裴夜一瞬不眨盯著她,易傾南暗忖自己是不是又說錯話,觸到將軍主子的痛處了?可想了一想,她也沒說什麼啊,就是有感而發罷了,于是即興發揮道︰「小人想起了一首歌,是小人以前听別人唱過的,挺直白的,將軍您要听嗎?」

沒等裴夜開口,她已經輕聲哼唱起來。

「你知不知道思念一個人的滋味,

就像喝了一杯冰冷的水,

然後用很長很長的時間,

一顆一顆流成熱淚。

你知不知道寂寞的滋味,

寂寞是因為思念誰,

你知不知道痛苦的滋味,

痛苦是因為想忘記誰……」

開始只覺得歌詞挺美,也很符合主題,可是唱著唱著,卻不禁心酸起來。

突然就跟生活了十幾二十年的世界告別,一個人穿越到這里,她那麼艱辛,那麼努力,想要融入這個異世,表面上,她似乎做到了,生活得挺好,可這終究不是她原來的那個世界,她只是個貿然闖入的外來者,不知道在這里要待多久,也不知道能不能回去,更不知道未來的命運會怎樣。

多少次午夜夢回,那種茫然無助,孤獨無依的感覺,卻說不得,道不出,只能深深埋在心底。

如此心思,沒人會懂,沒人會明白。

「你知不知道忘記一個人的滋味,

就像欣賞一種殘酷的美,

然後用很小很小的聲音,

告訴自己堅強面對。

你知不知道寂寞的滋味,

寂寞是因為思念誰,

你知不知道痛苦的滋味,

痛苦是因為想忘記誰……」

易傾南很用心地唱,不得不說,她這個身子的嗓音蠻悅耳的,也許是早年泡藥草抑制生長的關系,聲線較一般女孩子略微低沉一點,有種宜男宜女的中性感,演繹這樣一首歌那是相當地適合。

裴夜眼望遠處,一直靜靜地听,等她一曲唱罷,倒是給了句評點,就五個字,「真夠難听的。」

易傾南聳聳肩,也不反駁,心里卻想,要是自己唱得真難听的話,早出言打斷了不是,何必耐著性子听完呢,還說她口是心非,其實他才是好不好?

不過話說回來,這歌是屬于現代流行歌曲的範疇,他身為一個古人,肯定是不喜歡的,也欣賞不來的,那些什麼穿越過去當麥霸跳鋼管流光溢彩大受歡迎的版本,都是腦殘作者的異想天開罷了,是不可能真實發生的。

「你也有思念的人?」裴夜忽然一問。

盡管那歌有些怪異,但歌詞他還是大體听懂了的,寂寞是因為思念誰,痛苦是因為想忘記誰,這個小家丁,想法多多啊。

易傾南張了張嘴,順勢作答︰「當然有啊,我想我的家人,我的朋友……」停頓一下,她垂下眼睫,黯然道,「可惜我再也見不到他們了。」

她說的是她在前世的親人和朋友,听在裴夜耳中,自然而然理解為她在洪災中失散的親人們,面色不覺又柔和了幾分。

難怪會對同寢室的伙伴如此維護,這小孩,倒是挺重感情的。

易傾南吸了吸鼻子,搖頭失笑,又自我安慰道︰「不過沒關系,雖然見不到他們,但我想他們在另一個地方會過得很好的,我在這里也會好好過,同處一片藍天,同頂一輪明月,就是這個意思吧。」

想了想,她又詩興大發,高聲吟出︰「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話音剛落,立時察覺到不對。

壞了,發揮過頭了,她只是個能認識字的小家丁啊,怎麼把大文豪的千古名句給搬出來了?

都怪這該死的月亮,該死的氣氛,一下子又得意忘形了。

吐吐舌頭,易傾南決定立刻轉移話題,笑呵呵隨口一問︰「別光問小人啦,將軍心里肯定也有思念的人吧?」

這樣的問話自然是失禮的,但她是貼身隨侍啊,某些特殊的環境下,跟主子開點無傷大雅的小玩笑,調侃一兩句,只要把握好這個度,應該沒有大礙吧。

裴夜眸光閃了閃,沉默了一會,慢吞吞道︰「沒錯,我也有,以前會想她想得睡不著覺,現在不會了。」

「呵呵,沈大小姐確實是個大美人。」易傾南並沒有料到他會回答,愣了一下,帶著三分真心,三分假意,三分討好,還有一丁點酸溜溜應道。

裴夜眼色淡然瞟她一眼,「不是她。」

「那是誰?」易傾南好奇心被勾起來了,看他好像心情還行,不像是會發脾氣的樣子,不由得輕聲追問。

「我早逝的娘親。」裴夜望著頭頂的高天低語。

他從來不是多話的人,此時此刻不知怎的,卻遏制不住話頭,以及心底噴薄而出的傾述**,在這目瞪口呆的少年面前,靜靜道出︰「二十二年前,她難產而亡,我的生日,就是她的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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