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這聲音,易傾南悲催撇下嘴,她剛剛明明還往周圍看了的,沒人的嘛,所以才露了一點本性出來,不曾想,竟被逮了個正著。
這將軍主子,從來都是神出鬼沒的,大白天的,沒事跑出來嚇唬人呢!
「將軍。」易傾南轉身過去,臉色如天說變就變,已經換上一副討好憨笑的神情。
裴夜瞥她一眼,道︰「說吧,是不是想打它?」
「沒有,絕對沒有!」易傾南理直氣壯否認,本來她就沒那意思,老早就知道小微是將軍主子的愛馬,她還沒笨到自己去撞槍口的地步,「我就是嚇唬它一下,免得它有事沒事盡踢我。」
「它方才踢你了?」裴夜問道,見她不迭點頭,眸光下移,在她微微彎曲的小腿處打了個轉,淡淡道,「你跟它關系生疏,它自然不喜歡你,你得想辦法去親近它,對它好。」
「是,將軍。」易傾南在心底默念,說白了就一句話,得去討好它,這可是真正意義上的拍馬屁!
哦,等等,這小微可是府里的稀罕物,住的是單間的馬廄,除了將軍主子自己之外,也就是七星衛和裴寶可以踫,她還夠不上資格,方才也是因為裴寶內急走開了,她覺得好玩,就偷溜進去瞧瞧,而他這句話的意思,自己的特權又多了一項了?
易傾南其實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在飛鶴園里她是後來的那個,級別在那兒管著呢,府里眾人的眼楮也都齊刷刷盯著的,升遷得太快可不是件好事,喧賓奪主,越俎代庖,她可不想讓直接上司裴寶心里添堵。
可將軍主子金口一開,又必須無條件遵從,唉,做人不易啊!
裴夜似是路過,說完這句,模了模小微的後頸就扭頭離開,只留下她低頭立在原地,默默盤算著待會兒怎麼給裴寶順毛。
沒想到裴寶卻並不如她想象中的情緒,听著她的匯報,隨意嗯了幾聲,注意力盡在別處,忽然問道︰「你這幾日做的飯菜,都用大廚房送的食材來做的?」
「對啊。」易傾南答得不假思索,自己在園子里就沒出去過,不用大廚房送的東西,難道她還能憑空變出一堆菜蔬肉食來?
「將軍都吃了的?」裴寶又問。
「都吃了。」易傾南不明所以眨眨眼,今天裴寶好奇怪,他頓頓都在桌上,將軍吃沒吃,他應該看得最清楚了,「裴寶哥,有什麼問題嗎?」
「沒問題,一切照舊吧。」裴寶心不在焉地道,真是奇怪了,都半個月了,照理說該有點反應了嘛,就算那些菜式作用緩慢,可還有那參茸酒啊,他可是親眼看著將軍主子隔三差五就要喝一壺的,怎麼會這樣呢,難道自己被那大夫騙了?
想那日他一大早就出門,去了城西一家口碑還算不錯的醫館,找了個看似經驗豐富的陌生大夫,求了個食療治病的詳細方子——如此舍近求遠,不是他忘了街口的慈濟醫館,而是他壓根就不敢去跟容老爺子踫面,依照老爺子跟自家主子的關系,要不了一個時辰,就什麼都穿幫了。
將軍主子平易近人,吃飯從來都是與園里眾人一桌,為此他還特意找那大夫另要了個清心瀉火的方子,讓易小五在飯後又單熬一份藥湯給大家,當然,這藥湯就沒將軍主子的份了。
絞盡腦汁,費心費力,說到底,他可都是為了主子好,為了裴府的將來啊!
但這事做得不甚光明正大,所以面對主子的時候,他心里有愧,表情難免不自然,幸好,主子對他如常,並無異樣之處。
如此惴惴不安,他全副心思都在這里面,那還顧得上小家丁的事呢?揮揮手,囑咐一聲好好干活,便是轉身離開,一路眉頭都還蹙著,沒半點舒展。
易傾南見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也不好開口去叫,只得認命地提了草料,小心靠近馬廄。
「嗯,那個,主子叫我跟你搞好關系。」易傾南清了清嗓子,面露誠懇,說出開場白,「你剛剛才踢了我一腳,現在還疼著呢,不過我這人大度,也不找你報仇,握手言和算了,今後我們井水不犯河水,這草你愛吃就吃,不吃拉倒。」反正一天要喂幾頓的,本就是吃苦耐勞的戰馬,一餐不吃也餓不死它。
想了想,她又湊近了些,揚了揚小拳頭,壓低聲音道︰「別以為我說這些是因為怕你,剛才我走神,才被你踢中的,其實我要對付你的話,法子可多了,但我是誠心誠意跟你交好,所以也希望你拿出誠意來,大家一起好好給主子效力,OK?」
話音落下,就見小微偏頭過去,打個響鼻,似對她不屑一顧。
這馬兒,跟它主子一樣冷清傲氣!
不過,單從這體型上看,就算她這外行,也知道是匹好馬,但見它腰身挺直,蹄大腿細,肌肉柔和健美,那一身墨黑的皮毛油光水滑,確實有它驕傲的資本。
可易傾南是誰,徑直上前,將草料往槽里一倒,也不管它吃與不吃,拍手走人。
也不是她無聊到和牲畜撒氣,而是最近實在憋悶得慌,那夷陵皇子赫連祺一直在晴朗居閉門養傷,府里也沒什麼別的大事,可大管家鄭直就是不給大家恢復休假,沒法,她惦記著翠丫,只好去問裴寶,沒想到今早上裴寶居然一口否決了。
「不行,現在是非常時期,你不能離開,半天都不行。」
這算什麼事啊?
她當時就問了原因,裴寶給出的理由是,將軍主子要回來吃飯,她不在,誰給做去?
呵呵,敢情名曰貼身隨侍,其實就是個小廚子?
想來想去,易傾南也不反駁了,條條大路通羅馬,她直接找將軍主子去,就說自己想念干爺爺了,想出府去瞧瞧他老人家,他沒理由不給批假吧。
眼看時辰不早,回到小廚房,她又開始操辦飲食,食材還是那些大同小異的,不過這頓飯易傾南做得特別專心,也特別精細,畢竟有求于人嘛,得先讓人家嘴里吃得高興了,心情好了,這話才好開口。
自從知道了將軍主子的隱疾,她便更加注意觀察食療的效果,跟裴寶一樣,她也在納悶,這些菜啊酒啊,進了將軍主子的肚子,就像是石沉大海,銷聲匿跡,一點功效都沒發揮出來。
將軍主子依舊是該上朝上朝,該回府回府,在府里的時候不是在書房,就是在小校場,每晚例行公事般看會兒兵書,亥時二刻必然入睡,回回都是她在旁侍候,自然清楚。
要麼就是他半夜出門,那時候園子里眾人都睡熟了,憑他的武功,去了哪里做了什麼,沒人會警覺知曉;要麼就是,他這病,可真病得不輕了,短時間怕是看不到成效了。
晚飯過後,易傾南一邊收拾一邊留意著裴夜的去向,不出她所料,又是回書房看書去了。
吃完就坐著不動,就不怕長肚腩嗎?
可事實卻是,她的擔心都是多余的,瞧那寬肩窄腰,剛勁有力,身材好得不能再好。
易傾南忙完廚房里的事,又給七星衛們熬了藥湯,按照裴寶的吩咐送去守著他們喝下,並給裴寶也留了一碗,做好這些,天色已經暗下來了。
沒等她回屋歇口氣,不經意往那邊一望,見裴夜推門而出,往園外去了。
剛剛吃飯時他還是一襲深藍長衫,此時卻換成了一身青色短打勁裝,不用說,這是要去小校場操練。
易傾南想了一想,也沒立時跟上去,而是在自個兒寢室磨蹭了一會兒,方才慢慢步出,在門口找了只燈籠提著,裝作尋人,循跡而去。
到了樹林邊上,果然听得里間拳腳交替,虎虎生風,在靜寂的夜晚,更覺飛沙走石,氣魄逼人。
這樣的聲勢,除了將軍主子,不做第二人想。
這個時候自然不好入內,易傾南便在林外乖乖等著,打算等他練得差不多了,就進去獻獻殷勤,誰知等來等去,燈籠里的蠟燭都只剩一小截了,里面的聲響卻毫無消停的意思,反而是越發大起來。
這人是鐵做的麼?
易傾南猶豫又猶豫,經不過心里疑惑,最終還是提著燈籠小心進入。
自從上回樹頂談心之後,她慢慢也掌握了這九曲連環陣的路線,通行自然無虞,可場上情景印入眼簾,卻把她嚇了一跳。
那個在空地上翻騰跳躍,拳腳如飛的赤裎身影,當真是她家主子?
其實,也不是完全赤裎,她只是一眼望去被那強烈的男子氣概給晃花了眼,定楮細看才看到他腰間是有條素色褻褲的。
但,這樣的裝扮對于他一個古人來說,也相當驚悚了好不好?
而且吧,真正的性感,並不是一絲不掛,剝個精光,而是該露的露,該藏的藏,比如眼前這般,若隱若現,似有似無,給人以無限遐想,這才是性感的最高境界。
越看得仔細,易傾南越是心跳加速,這還不僅僅是條褻褲的問題,而是,此時的裴夜正練到關鍵處,宛若無人之境,俊臉漲紅,頭頂白霧散發,額上頸上也滿是汗水,那點點晶瑩匯合成涓涓細流,從他毫無遮掩的胸口後背淌下,強烈的男子氣息也由內而外噴薄迸發。
這觀感,簡直要命!
易傾南只覺自己頭頂充血,有種快要悶熱昏厥的感覺,太遜了,上輩子什麼樣的沒看過,這還套著褲頭呢,啥都看不到,居然讓她又有了要流鼻血的沖動!
當機立斷捂住鼻子,她選擇背過身去,心里默念著莫老頭教授的那套口訣,可全副思想卻還是沉浸在方才的綺麗美景當中,拔都拔不出來。
奇怪,以往將軍主子練武,周圍百步之外必有七星衛在旁守衛,而今天,四周全無人跡,他竟是獨自一人在此。
事有蹊蹺。
易傾南正在尋思這不與尋常的細節,只听得背後砰然一聲,一棵大樹應聲折斷,要不是她閃身退開,倒塌下來的枝葉差點就砸中她的肩!
「反應還算快。」裴夜丟下一句評價,收勢停住,朝場邊石凳走去,凳上一堆衣物,燈火照耀下泛著青色,正是他之前所穿。
「將軍。」易傾南喚了一聲,忙奔過去侍候他穿衣,到了近前一見那滿身的汗,直覺就要找布巾拭擦,可在身上翻來找去,只模出一方粉色的手帕。
見手帕還算干淨,還帶著股香氣,她打算將就用一下,還沒沾上他的身,裴夜轉頭,正好看見手帕邊角上一朵小小的蓮花,兩道被汗浸得漆黑的劍眉不由蹙起。
「手帕,你的?」
「不是。」她這會兒是個少年男子,怎麼會有這樣娘的物事,易傾南否認之後才想起,這手帕好似是上次那個叫做小蓮的小丫鬟塞給自己的,見對方眼淚汪汪的,心一軟就收下了,想著就是條手帕而已,也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就沒太在意,隨手往兜里一放。
看著少年微赧的神色,裴夜心有所悟,俊臉沉了下來,冷聲道︰「丟了。」
「啊?」易傾南一時沒會過意來,不喜歡就不用嘛,哪能隨隨便便就丟人家的東西。
裴夜見她愣在當場,也懶得理會,腳尖一挑,勾起石凳上的衣褲,一個抄手的動作抓在手中,套在身上。
這動作好帥,又隱隱有絲熟悉,似乎在哪里見過……
易傾南顧不得多想,本著自身的職責,收了手帕就要過來侍候他著裝,只在瞥見那朵蓮花的時候,突然靈機一動,據說那位沈大小姐生平最愛蓮花,他叫她丟了手帕,莫非就是因為犯忌?
越想越覺可能,知道自己多半又惹他不高興了,念及請假的事,一邊為他打理衣帶,一邊軟了口氣,討好關心,「將軍累了吧,下回別練這麼辛苦了,您的武功已經是天下第一了,再練下去怕是連天上的神仙都打不過您。」
裴夜聞言瞥她一眼,「還不都是你那些飯菜酒水給害的?」
呃,他竟然知道?
回想起剛剛看到的一幕,漲紅的俊臉,充盈的精力,勃發的氣勢,易傾南恍然大悟,誰說這些日子的努力沒效果的,這不,效果強烈啊!
如果她知道接下來的事態發展,也許她就不會在想通之後,狗腿一問了。
「那……將軍,今晚要不要宿在暖風閣,或者,叫哪位姑娘到飛鶴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