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正。」蘇老大氣呼呼的奔上來,指著郭正的鼻子罵道,「好你個郭正,枉我老蘇這麼信你,你卻背著我做出這樣的事來,真是讓我老蘇大失所望,來人吶,把他們兩個都帶回去,等做完法事我再來收拾他們。」幫眾齊擁了上來,將蘇汶和郭正帶回了總舵。
二人被鎖在閣樓之內,由蘄文允戒難眾人看守著,他們知蘇汶已有了心上人,難免醋意大盛,對郭正也不理不睬。
「好兄弟,我心癢得緊,給我拿壇好酒來。」郭正貼著窗口喊了許久,見無人應只得改口道,「不要好酒,只要是酒就成。」最後沒有辦法,嘆道︰「拿壇酒聞聞也好啊。」
蘇汶自責道︰「郭大哥,是我牽連你了。」郭正笑道︰「好妹妹,千萬不要說這樣的話,做哥哥的為妹妹受點委屈不是應該的麼?只要妹妹們開心,我這個做哥哥的也就開心了,既然沒有酒喝,那咱們就來下棋吧。」蘇汶道︰「求之不得。」二人遂在方寸之間說笑手談,郭正棋力不逮,一面下一面也向蘇汶請教。
仿佛回到了茵茵教自己下棋的那夜,郭正很享受與妹妹們相處的時光。
雖然蘇汶讓了他三子,但幾局下來郭正還是被殺了個片甲不留,他不肯服輸,嚷道︰「再來一盤。」這時鐵門忽地開了,蘇老大走進來見了這番光景,氣哼哼道︰「你們倒自在。」郭正沖蘇汶吐了吐舌頭,蘇汶一笑,起身也不理會蘇老大徑上了樓。
「我真是看走眼了。」蘇老大捶著胸口痛心疾首的道,「真想不到你們竟會背著我做出這等下流事來,從此叫我老蘇這張臉往哪里放?再說你們見誰不好?偏偏要見本幫的死對頭,難道你們定是要氣死我才甘休麼?」他提高聲調,顯是讓蘇汶也能听得見。郭正勸道︰「幫主,冤家宜解不宜結,況且小姐和晁幫主兩情相悅,你何不成全他們?」蘇老大氣道︰「都是你這臭小子害的,以前我的寶貝汶兒是多麼的听話,自你一來,也變得不守規矩了,這事若是傳揚出去,我的顏面都讓你丟盡了。」
郭正暗想蘇汶與晁復一年前便有書信往來,干自己何事?也不爭辯,道︰「男歡女愛乃是人之常情,誰會笑話小姐和幫主?那些冷嘲熱諷之人不過都是些偽君子假道學,幫主根本不用放在心上。」
「放屁。」蘇老大斥道,「你這臭小子離經叛道便罷了,乖乖的卻教壞了我的女兒,也怨我一時糊涂讓你做了這頭領,自作自受,活活丟了這張老臉。」郭正嘆道︰「幫主是糊涂,你說來說去只是怪小姐讓你失了面子,難道在幫主心里,一張臉比小姐的終身幸福還要重要麼?」蘇老大一時語塞,漲紅了臉,嚷道︰「自然是汶兒要緊,我這麼做也是為她的終身大事著想,汶兒只有嫁給大戶人家才能過上好日子。」
郭正道︰「晁幫主也算是個大戶人家。」
「住口。」蘇老大喝道,「不許再在我面前說這個名字了,除非我死了,不然汶兒就休想再與這混賬東西見面。」郭正還待要勸,蘇老大卻不耐煩的擺擺手,道︰「郭老弟,念在你救過我老蘇一命,我也就不趕你走了,但是這頭領你也決不能再做下去,這樣吧,南京那邊的秦舵主剛剛被殺,你便去那做個舵主,眼不見心不煩。」郭正知他對晁復成見極深,一時難以勸動他,只好等以後再找機會勸說,道︰「我若走了那小姐……?」蘇老大道︰「這就不用你擔心了,齊老二剛剛提了賈鳴的人頭回來。」齊老二回來了,那定是還會讓他擔任這守衛頭領,郭正遂道︰「那我就放心了,我上去與小姐說幾句話便走。」蘇老大哪里敢讓他再去妖言惑語的教壞自己女兒?忙道︰「你馬上就走,從今以後都不許再見汶兒了。」郭正無奈,只好出了閣樓。
外頭早有兩個人在等著他,郭正一瞧,認得其中一人正是齊老二。齊老二見他出來,便朝另一人道︰「馬副舵主,這位便是你舵新任的舵主郭正,碼頭上船還等著,你們別耽擱了。」
馬副舵主面色極為難堪,上前見禮,道︰「屬下馬福生見過郭舵主,舵主收拾了行李咱們就走吧。」郭正心有不悅,道︰「我沒有行李,咱們現在就可以啟程。」齊老二笑道︰「如此最好,請恕齊某不送了。」馬福生瞧著齊老二,欲言又止,忽長嘆一聲轉身離去。
從總舵到碼頭,一路上馬福生只是愁眉苦臉嘆個不停,郭正本自心情不好,見他這個樣子不禁怒了,道︰「我知自己不配做這個舵主,但你也用不著這樣。」馬福生一張苦瓜臉看著他,搖搖頭嘆道︰「你知道什麼?我可被你害死了。」
郭正听不懂了,心想自己與他素昧平生,幾時害過他了?馬福生道︰「你可知道咱們玄武舵發生了什麼事?」鹽幫在南京的分舵因建在玄武湖旁,故名玄武舵。郭正依然一臉困惑,馬福生道︰「就在昨日,江河幫為搶奪地盤突然進攻本舵,本舵猝不及防,一百多個兄弟死得只剩下二十幾個,連秦舵主也被殺了。」郭正驚道︰「竟有這樣的事?江河幫上次慘遭血洗,怎麼這麼快就恢復了元氣?」馬福生嘆道︰「誰叫人家的老丈人是點蒼派的何大掌門,何太吉劍法精妙,本舵無人是他的對手,所以死傷慘重。」
自少林發出殲魔帖到現在已過去將近一年了,雖然晚了些,但何大掌門終于還萬里迢迢的是趕來了,有點蒼派這個靠山,江河幫自然有恃無恐,敢于向鹽幫挑戰。
郭正道︰「這也不關我的事,你卻說什麼我害了你?」馬福生哭喪著臉︰「怎麼會不干你的事?玄武舵遭此重創,在南京根本不是江河幫的對手,我趕回總舵,原是想請幫主可憐我們兄弟,撤去玄武舵,讓我們回到總舵來從長計議,誰知出了你這碼子事,我們兄弟就只好在南京等死了。」郭正見他說得可憐,反倒笑了,道︰「先別說‘死’這個字,幫主既然讓我做了玄武舵舵主,那便是要決心在南京與江河幫大干一場,不出數日,其他分舵的兄弟一定會趕來馳援的。」
馬福生「嘿嘿」冷笑,道︰「可嘆你死到臨頭卻還不知,這是幫主的借刀殺人之計,你以為幫主想你活著回來麼?」
郭正愕然,萬萬沒想到這一層,听他點破,心下也不禁有些駭然。馬福生道︰「其實你也不能怪幫主,讓你去南京原是齊副幫主的意思。」郭正道︰「我與齊副幫主近日無仇往日無怨,他為什麼想我死?」
「誰知道,或許是因你救了幫主的命。」馬福生淡淡道,「上船吧。」
扯起風帆,拉起鐵錨,船駛離了碼頭,正值傍暮時分,天地一片肅穆,郭正站在船頭迎風而立,望著那漸漸消融在滾滾江潮中的殘陽,心里滿不是滋味,究竟是做錯了什麼,那麼多人都希望自己死?他感到很冷很孤獨,很想念以前在妓院廝混的時光,雖然那里被世人唾棄為最骯髒的地方,但只有在那里,他才能獲得最純真最無所顧忌的快樂。
「他娘的拿酒來。」他大聲叫道。
風越來越大,浪濤一陣陣的撲打過來,船劇烈搖晃著,郭正卻毫不在意,頭枕著酒壇悠悠躺在甲板上。天空烏雲密布,寒星寥落,他仰著頭在想,這天與地之間的距離,大概就像自己與龍青瑤一樣遙遠。
終于在子夜時分,遠處現出一片燈火輝煌,馬福生撐著把傘從船艙中走出來,喊道︰「舵主,咱們到了。」郭正迷迷糊糊的睜開眼,這時就听「轟隆隆」雷鳴大作,雨似豆粒般落了下來,立時江面盛開出無數朵冰清玉潔的的水花,萬籟歸寂,都在傾听這雨的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