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虛掩著,他推門而進,果見蘇汶在燭火下暗暗滴淚,幾時不見,她又消瘦了許多。郭正明白無法與心愛的人相見的滋味,輕喚道︰「汶妹妹。」蘇汶愕然回首,滿面淚痕,驚道︰「正哥哥,你怎麼會在這里?爹爹他……。」話未說完又自哽咽,她從未見過那般血腥的場面,驚魂未定。
郭正伸手作勢「噓」一聲,道︰「此地不可久留,咱們快走。」蘇汶淚眼含怒,道︰「那些惡人又來了麼?我不走,讓他們把我也殺了吧。」說著便從衣袖里抽出一把匕首。郭正驚道︰「你這是做什麼?」蘇汶道︰「就算不能殺了這些惡人,我至少還能殺了自己。」郭正明白她的顧慮,像安安那般在臨死之前一定痛苦得多。
他心如刀絞,道︰「那些惡人沒來,是晁復,我不能瞞你,今夜所有的事都是他指使的,幫主也是他害死的。」
蘇汶奇怪的看著他,道︰「你……不會的,晁郎不會這樣做的。」
郭正道︰「若非親眼所見我也不信他會是這種人,你知道我從來都不會騙你,現在這晁復就在外面和殺害幫主的凶手見面,汶妹妹,趁他還沒回來咱們快些走,不然恐怕就走不了了。」他伸手去拉蘇汶,誰知蘇汶卻形神恍惚的坐了下去,魂不守舍。郭正道︰「汶妹妹,你還在想什麼?」
蘇汶咬著嘴唇,強忍著不讓淚掉下來,道︰「你走吧,我要向他問個清楚。」郭正急道︰「還有什麼可問的?他是不會放過你的。」蘇汶心亂如麻,道︰「你根本不明白,如果真是他做的,你以為我還想活麼?」郭正心頭一酸,道︰「你這又是何苦?為了這樣的人值得麼?幫主已經不在了,我是不會再讓你有什麼閃失的。」說著拽住她的胳臂,強拉著就往外走。
「汶兒。」晁復恰在此時回了來,見到郭正自然大吃一驚。
郭正罵道︰「我殺了你這偽君子。」松開蘇汶,起掌朝晁復打去。晁復大驚失色,自料接不住縱身退到院子里,道︰「郭正,你胡說些什麼?」
「晁復,你別再裝蒜了,我今日就殺了你為幫主報仇。」郭正氣急怒甚,掌掌都直取他的要害。晁復根本沒有還手之力,不幾合中掌撞在假山上,撲地不起。蘇汶泫然淚下,叫道︰「正哥哥,快住手,快住手。」
郭正氣道︰「汶妹妹,到現在你還維護著他?就算你以後怪我,我今日也一定要取他的狗命。」言罷揮掌擊出,眼看就要將晁復斃于手下,忽地一個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出,一掌便打在郭正胸口,郭正瞬時跌了出去。晁復死里逃生,詫異道︰「你怎麼又回來了?我的事不用你管。」黑影冷笑︰「你死了誰給我付錢?這小子算是我白送你的,分文不收。」
郭正指著二人朝蘇汶道︰「汶妹妹,現在你可信了?幫主就是他們害死的。」蘇汶痛哭失聲,看著晁復道︰「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樣做?」
晁復搖著頭,亦滿含淚水,道︰「我沒有害蘇幫主,汶兒,你相信我,你爹爹不是我派人殺的。」郭正斥道︰「你勾結幽冥社,殺害蘇幫主和本幫無數兄弟,事實俱在,你還想狡辯麼?」晁復道︰「幽冥社?我從來都沒有听過這個名字,郭正你誣陷我。」
「我誣陷你?當著汶妹妹的面,你說這個人是誰?」郭正道。
晁復看看黑影又看看蘇汶,沉吟片刻,道︰「總之他不是幽冥社的人就是。」黑影冷冷「哼」了一聲,不知是贊同還是否認。
「晁郎,你喜不喜歡我?」蘇汶止住淚水,出奇的平靜,問道。
晁復不知她所言何意,道︰「你明白的,為了你我連命也可以不要,汶兒,你相信我,我雖然確實做過對不起你的事,但絕沒有殺害你的爹爹。」
蘇汶一笑,揚著臉一返往日的冷傲,道︰「我一定要為爹爹報仇。」忽地握著匕首插進自己心口,郭正晁復萬沒想到她竟會這麼做,二人幾乎同時搶上來,郭正手快,一掌打翻晁復,自抱起蘇汶,捂住傷口不讓血流出來,哭道︰「這究竟是為什麼?」蘇汶伸手擦去他眼角的淚水,笑道︰「正哥哥,你不要難過,你知道我……我根本下不了手……殺他,我只……只有殺了自己,讓他一輩子……一輩子……都痛苦歉疚,我活著真的很累,死了反而是解……解月兌。」
晁復跪在地上痛哭流涕,道︰「汶兒,你為什麼這麼傻?你要懲罰我,我便遂了你的心願。」揮掌就擊向自己的額頭,黑影驟至,一腳將他踹翻在地,踩著他的頭哂笑道︰「你這窩囊廢,為了個女人就要死要活,難怪成不了大事,你要死可以,但請先把錢付了,在我沒見到銀子之前,你若是自尋短見,我定然會讓你們漕幫雞犬不留。」晁復撲地痛哭。
郭正根本止不住蘇汶的血往外流,看著她呼吸漸微,毫無辦法,朝那黑影罵道︰「都是你害的,我要殺了你。」放下蘇汶,一招「枯株朽木」攻去,黑影冷笑︰「不自量力。」起掌相迎,二人對掌,郭正「通」地一聲跌落在房中,撞倒了桌椅,黑影道︰「你小小年紀,內力能有這番修為倒也難得,可惜今日就要歸西了。」縱身欲上,晁復卻大叫道︰「慢著,你放過他,你若是殺了他我一個子也不會給你。」
黑影住了手,笑道︰「你是主顧,殺不殺自然都听你的,這小子已傷得不輕,現在他不是你的對手,我也可以走了,五日之後再來取錢。」言訖瞬時沒了蹤影,就似輕煙一般消散在了風里。此人輕功之高,實是匪夷所思。
郭正忍痛站起身來,指著晁復叫道︰「來呀,別假惺惺了,快殺了我。」
晁復默默走到蘇汶身前,坐在地上抱起她,輕輕撫模業已冰冷的臉,道︰「現在汶兒死了,我可以告訴你,傷你的人不是什麼幽冥社,而是他媽的鳳凰社,**的現在可明白了?」
鳳凰社?郭正如聞霹靂,道︰「是你,一直都是你買凶想殺幫主。」
晁復道︰「不錯,但一直都沒有得手,反而折去了鳳凰社許多人馬,他們宗主也就是剛才那個人知道之後,便從湘西趕了過來,今日才到的揚州,如果汶兒她爹沒有死的話,他也會去殺了他,但不管怎麼說,他還有沒來得及動手。」
「你為什麼不早說?」郭正無法分辨究竟是他錯了,還是自己錯了。
晁復苦笑︰「我怎麼能說?難道告訴汶兒,我一直都想致她爹于死地麼?如果不是你,汶兒本可以不死。」
「不,是你害死了汶妹妹。」郭正道,「如果你不去買凶,就不會有今夜的誤會。」
二人雖都將責任推到對方身上,卻根本一點恨意也沒有,他們也不知蘇汶的死究竟應該怪誰。
天色微明,街道上已有一些人趕早出攤,他們看見郭正一身血跡未干,紛紛嚇得四散躲避。
冷冷晨風吹來,郭正悵然若失的站在街口,環顧四周,現在還能去哪里?
被鳳凰社宗主打傷的胸口又隱隱作痛,他咳了幾聲,想著如今蘇老大和蘇汶都死了,鹽幫必然成了齊老二的天下,不會再有自己的立足之地,還是暫且回蘇州養好了傷,再來找這些人一一報仇。
于是往總舵去,想收拾幾件行李便即啟程。
昨夜去尋樂子的幫眾很多都回來了,聚在院子里,有指天罵娘的,有痛哭流涕的,忽一人看見了郭正,驚叫道︰「郭正回來了。」眾人齊轉身怒目看著他,郭正覺得有些不妙。
「呼」地一聲,一段九節鞭砸了過來,郭正縱身跳開,見動手的是齊老二,道︰「你想干什麼?」齊老二痛罵道︰「狗賊,你殺害了幫主還敢回來,真是狗膽包天,我齊老二今日便要殺了你,清理門戶。」
郭正是丈二和尚模不著頭腦,不知他為何會這般說,怒道︰「齊老二你不要血口噴人。」
齊老二指著客廳屋檐下掛著的一條白幅道︰「事實俱在,豈容得了你狡辯?」
郭正放眼瞧去,大吃一驚,只見那白布上寫了幾行血字,道是︰殺人者魔教左護法況有琴、右護法房公隱、聖壇壇主易中孚,最後一行赫然是︰天乾壇壇主郭正。
這……這怎麼可能?他清晰的記得昨夜自己回來的時候根本沒有這些字,怎麼平白無故的會出現在這里?難道是自己走後,幽冥社的惡鬼又回來過?究竟是誰把自己加入魔教的事泄露了出去?他意識到後果的嚴重性,一旦自己是天乾壇壇主的消息傳揚出去,從今以後,正道人物就算是追到天涯海角也會殺了自己。
難怪幽冥社會放過自己,他們不動手,自己也活不長。
「不,這擺明了是有人陷害我。」他爭辯道,「如果我是凶手,怎麼還敢在殺了人後回來?」
幫眾听了這話也覺有些道理,哪有殺人凶手自己送上門的道理?齊老二卻叫道︰「弟兄們別被這狗賊騙了,殺了他為幫主和死去的兄弟報仇。」說著揮鞭又攻了過來。他的那些心月復聞聲亦各持兵刃殺了上來。
郭正百口難辯,自料有傷在身敵不過齊老二,轉身就逃。齊老二一揮手,吩咐幫眾道︰「快追,莫放走了狗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