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正不信鬼神,一步一步走上前,土地廟的兩扇破門已經關上了,他伸手一推,兩扇門應聲倒地,這時就听那哭的女子驚詫萬分道︰「誰?」郭正听出聲來,淡淡道︰「大美人,是你麼?」話音剛落,耳听風急,雙指一夾,正夾住了李玉真的劍,道︰「你要殺我?」李玉真驚恐道︰「你……你不要過來。」郭正萬分淒涼,現在連她都不相信自己了,松開手,道︰「你也把我當成了婬魔色鬼?你想殺我便殺吧,死在你的手里我絕無怨言。」
「噌」銀劍直刺過來,離他心口還差半寸,一個閃電打過,二人看清楚了彼此,李玉真放下了劍。
將那土地公像搬了進來,抵住兩扇破門,生起火,二人相對而坐。
郭正看見她身旁放著一壇打開的酒,苦笑道︰「你一個人躲到這里來喝酒?」李玉真淚痕未干,道︰「我以為自己能看得開放得下,但當看見瀟郎哥哥牽著龍姑娘的手走出來,我……我就忍不住……,我不能在那里哭,壞了瀟郎哥哥的喜事,所以就跑到這里來。」這里是如此偏僻安靜,她可以放聲大哭,而不必擔心驚擾到婚宴上的人。
沒什麼好勸的,同是天涯淪落人,一切都在不言中,郭正湊過身伸手擦了擦她臉上的眼淚,又拿過那壇酒來,仰頭灌了一口,酸苦辛澀,還是龍恪帶過來的女兒紅,借華瀟郎和龍青瑤的喜酒來消愁,真是絕妙的諷刺,他不禁又苦笑了笑。
李玉真奪過來,也喝了一口,二人輪流喝著,七八口下來,李玉真看著他傷痕累累的胸膛,問道︰「你為什麼會成為這個樣子?」郭正道︰「既然你相信我,我就和你說了吧。」一面喝著酒一面將和池劍笑吳英結怨,被他們陷害之事道出,李玉真心好亂,不知道該不該信他,郭正道︰「我雖然慣在青樓廝混,見多了風月之事,但從未做出過不軌之行,正因為我深愛著龍姑娘,就更不可能做出傷害她的事來,你應該明白的。」
是啊,真心愛一個人就絕不會傷害她,再多的痛苦,也只能一個人藏在心里頭。
「唉,你真可憐。」李玉真嘆道。
「可憐?」郭正淒聲大笑,「不錯,我的確是可憐,當初我曾告誡自己,會哭的男人都是懦夫,自己決不許再掉一滴眼淚,但那天在悅來客棧,我卻忍不住……我是個懦夫。」李玉真嘆了嘆,道︰「郭大哥,那你以後有什麼打算?」郭正看著跳躍的火焰,道︰「天下雖大,但除了崆峒山我還能去哪里?」李玉真听了也凝視著火焰,默然不語,佛曰「苦海無邊回頭是岸」,但郭正真的還可以回頭麼?縱然他有心,他的那些仇家也不會善罷甘休,一句「痛改前非」消除不了仇恨,更何況在郭正看來,他並沒有做錯。
以前或許還有,但現在郭正真的已沒有選擇,只能在邪道上越走越遠,直至死亡。
李玉真甚是傷懷,雖然不是同道中人,但郭正無疑是她最好的朋友,明日一別,或許就再無相見之期了,想著最愛的人已經成婚,最好的朋友又將離別,不由得傷心的哭了起來。
郭正本想強作歡笑,說幾句詼諧之言逗得她破涕為笑,但越想也越是難過,大口的喝起酒來,他傷口還沒愈合,這幾口喝得太猛,酒氣攻心,頓時劇烈的咳嗽起來,一些傷口又開始流出了血。李玉真忙走上前,從懷中拿出金創藥,道︰「郭大哥,你不要動,我給你敷藥。」將藥粉倒在他的胸膛之上,用縴縴玉手輕輕揉開抹勻,火光搖曳,映著她淚痕未干的臉,就似剛出浴的紅蓮一般,郭正看得痴了,朦朧中,似乎看見在為自己治傷的是龍青瑤,喃喃道︰「龍姑娘。」臉湊了下來,李玉真一怔,道︰「瀟郎哥哥。」櫻唇亦迎了上去。
風雨依舊,那尊土地公像還微微笑著。
第二日雨小了很多,淅淅瀝瀝,晨風從窗縫中吹進,帶來陣陣寒意。李玉真縮了縮身子,卻觸踫到一個粗糙的身體,她大驚之下睜開眼楮,赫然就見自己居然和郭正睡在一處,而且二人在蓋著的衣服干草之下都是……,她想不起來昨夜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猛地伸手一推。郭正「 」的一聲頭撞在香案上,立時也被痛醒。李玉真忙用衣服遮掩著身子,驚恐道︰「你……為什麼會這樣?你做過什麼?」郭正看看她再看看自己,雜亂的思緒中昨夜的情景一幕幕浮現在眼前,他又是驚訝又是心虛︰「原來昨夜的不是龍姑娘。」
龍姑娘!瀟郎哥哥!李玉真漸漸的也想了起來,這不是郭正的錯,可是為什麼自己會和他……?為什麼?她突然覺得自己很不干淨,好像做錯了事一樣,又幽幽哭了起來。她清楚的知道自己並不愛郭正,況且郭正是如此普通,絕大多數女人尤其是有些姿色的女人,都希望另一半是個英俊的男人。反之男人亦然,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這是天性。
郭正也絕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他深深的自責,但木已成舟,一切都無可挽回了,男女授受不親,更何況做出這樣的事,責任、成家、照顧、保護、孩子……無數個他渴望的字眼涌現出來,但真的可以嗎?自己一無所有,除了痛苦和傷害什麼都不能帶給她。
愛情的產生,無外乎感覺和責任兩種,他對李玉真沒有感覺,有的只是責任,但這已經足夠了,不管怎麼樣,他是個男人,不能逃避自己的責任。
郭正踟躕良久,心懷惴惴,道︰「李姑娘,你……你願不願意……。」
「不願意,不願意……。」根本等不得他說完,李玉真便哭著大叫,隨手抓起地上一切能抓到的東西往郭正砸去,「都怪你,都怪你。」郭正低下了頭,道︰「李姑娘,我知道我對不起你,但事情已經發生了,我們都逃避不了,如果你願意和我遠走高飛,我……我也不會再去想報仇的事,我們可以找一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一起……。」以前當郝鼎臣說這句話時,他還出言取笑,但當輪到自己,他也相信這世上一定有這樣的地方。這一年多來,他闖蕩江湖,四處逃避追殺,刀光劍影腥風血雨,真的很累了,他渴望能有個女人在一起安定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