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山荒草如浪,亂石叢生,只有一條崎嶇小徑,不便行走。因風實在太大,李玉真不得不雙手握著傘艱難前行,突然腳下一滑,她穩不住摔倒在地,手上勁道一松,那傘便被風吹得扶搖而上,不知所蹤了。
冷風冷雨撲頭蓋臉的狂砸而下,李玉真滾了一身泥,又冷又怕,環顧四周,山林都透著一股詭異,似乎在黑暗中藏著無數魑魅妖魔,伺機而動。
李玉真沒有半途而返的念頭,繼續踉踉蹌蹌往下走,終于到了華山派的亂葬崗。
這亂葬崗埋葬的並非華山中人,而是數百年來到華山挑釁,被華山前輩擊殺的各類江湖人士,華山派聲名顯赫,那些妄圖一戰成名而前來挑釁的人也絡繹不絕,是以這一片亂葬崗足有數百丈見方,有破舊的古墓,也有最近立的新墳,風吹雨打,野獸侵襲,不少墳墓竟被削平,露出腐朽的棺木來,白骨骷髏更是隨處可見,閃電劃破天空,每一具骷髏清晰可見,似乎隨時都會活過來。
李玉真的心「砰砰」直跳,以前她一個人從不敢走夜路,如今面對荒冢骷髏自然更為毛骨悚然。
哪一座埋的才是郭正?李玉真戰戰兢兢,提心吊膽的在亂墳中尋找,突然半空一聲淒鳴,閃電擊在一只迷途的大雁身上,大雁全身著起來,恰似一個火球從天而墜,正落在李玉真身前一丈遠處,這一嚇非同小可,李玉真跌坐在地上,止不住大哭起來。
突然,借著這一團火光,她看見前方泥濘中躺著一具尸體,血肉都在,上身赤果,忙止住哭聲,走上前一看,不是郭正是誰?
原來池劍笑並未按照華遠亭的吩咐埋葬郭正,而是把他丟在亂墳之中了事。
李玉真雙膝跪在尸體一旁,觸及心事,又哭將出來︰「郭大哥,是我對不起你,我很害怕,我沒想過會這樣,你會原諒我嗎?」哭了一陣,又道︰「你對我那麼好,一直都照顧我讓著我,還救過我的命,但我卻害死了你,我對不起你我對不起你。」又撲在尸體之上大哭。
不知哭了多少時候,她直起身,心想總不能讓郭正曝尸荒野,讓野獸飛禽吃了去,看了看身旁,拿起一根手腕粗細的木棍,想用此為郭正掘出一個墓來。
站起身見右首不遠有一處空地,正要走過去,突然尸體的手張開又緊緊抓住了她的腳踝,李玉真大驚失色,只當是詐尸了,不敢回頭看,哆哆嗦嗦道︰「郭……郭大哥,我不是存心要害死你的,你說過不怪我的,你不要找我報仇,嗚嗚……。」許久尸體再無動靜,她想郭正的靈魂許是听了這話又安息了,慢慢轉過身,令她最驚奇的事情出現了,只見郭正袒露的胸膛一起一伏,分明是心在跳動,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難道是上蒼被自己感動,讓郭正活過來了麼?
「郭大哥,郭大哥。」她用力的推著郭正的身子,但除了心的跳動外,郭正依然一動不動。她想多半是郭正受的傷太重,仍舊昏迷難醒,須得找個住處修養治傷,突然想起小時候到華山與華瀟郎嬉戲玩耍時,在後山發現的一個山洞,遂運足力道,將郭正抱起來往那洞行去。
華遠亭劍法超絕,那一劍絕對可以要了郭正的命,但可惜孔聖謙、席不器、青松、玄難幾乎在同時出手,各種力道集中于郭正一身,郭正的五髒六腑都震動起來,偏離了原來的位置,于是華遠亭那一劍刺中的雖然在外表看來是要害,實際卻沒有傷到他的五髒六腑,經歷了那麼多次面對死亡,郭正裝死的功夫早已爐火純青,遂運使起陸伯翁傳授的保命招術,果然騙過了老奸巨猾的華遠亭。他雖然暫時沒有喪命,但鮮血狂流之下,漸漸也因失血過多而昏迷了過去。
自然如何被池劍笑扔在這里,如何被風吹雨打他都記不得,只記得自己似乎置身于冰冷刺骨的黑窖中,不知過了多久,突然有滾燙的水流進來,于是寒冰開始融化,光明籠罩。他漸漸恢復知覺,也知道那滾燙的水就是李玉真的眼淚,是她滾熱的淚滴在自己的胸膛上,停止的心才被刺激從假死狀態之下復活過來。
現在他能清楚的听到李玉真的話,感覺到她的觸模,但除了最先的那一下,整個身子似乎都在風雨中凍僵了一般,根本不受控制,他想說也說不了,想動也動不了,只能躺在那里。
「郭大哥,郭大哥,你醒醒。」李玉真叫道。
溫暖的火,溫暖的酒液從咽喉一直暖到月復中,郭正終于艱難的睜開了眼,就見李玉真坐在一旁,正拿著老祖贈自己的酒袋,想是她把酒袋靠近火,暖熱了酒喂自己,讓自己的身子早些活絡起來。
「大美人。」郭正有氣無力的道。李玉真喜極而泣,如今郭正活過來了,她再也不用為此而歉疚了,更重要的是又找回了最好的朋友。她讓郭正躺在干燥的茅草上,用磁石將玄難的鐵針吸了出來,又在他的傷口上敷了金創藥,一切都停當了,再把烘干的外衣月兌下來蓋在他身上,自己卻依偎著火抱著身子瑟瑟發抖。
郭正身子虛弱,很快就睡了去。
天還沒亮,李玉真擔心李玉簫諸人找不到自己,會四處搜尋,撞到此處就大大的不好了,看了看熟睡的郭正,便出了山洞。
時辰還早,她一路來到後院廂房處,正喜無人瞧見,一推門,卻赫然看見哥哥就坐在房中。李玉簫見她回了來,又是關心又是生氣,道︰「你這麼早做什麼去了?」李玉真吞吞吐吐,想了想,道︰「我……我去練劍了。」她最不擅說謊,一語未畢,臉已經通紅通紅。李玉簫見她這個神情,自然知道她沒有說真話,道︰「空著手能練劍麼?你衣服又不見了,身上還沾了這麼多泥污,你是不是去拜祭郭正了?」李玉真知瞞不了他,道︰「我心里總過意不去。」李玉簫嘆道︰「不這麼做還能怎麼辦?你也不用太自責了,流言之利害,積毀銷骨,現在外面都是風言風語,再過幾天我們便回霹靂堂去,清淨一段時間,我現在去叫廚房燒水,你好好洗洗。」言罷就出去了。
沐浴更衣過後,李玉真實在是太過疲憊,剛在床上躺了一陣,半夢半醒間又听得外頭人聲嘈雜,只听一個聲音像是華瓊瑩道︰「池劍笑,你帶我和陸長老到郭正墳頭去。」她要去祭拜郭正麼?李玉真一個激醒跳下床來,打開門果然就見陸隱機楊媚娘池劍笑都在。雖說李玉真指認郭正是婬賊,畢竟往日情分仍在,華瓊瑩陸隱機和楊媚娘就約好一同去祭拜他,以盡一場相交之情。
哪里有什麼墳墓?池劍笑尷尬萬分,倘若他們過去見到郭正拋尸在外,少不得要喝斥一頓自己,當務之急是拖住他們,趕緊叫幾個師弟過去將郭正埋了,應付了事,忙道︰「薛夫人陸長老,那狗賊罪大惡極,你們還去祭拜他干什麼?傳出去卻也不好,不如就讓我代你們前去,盡一份心便是了。」李玉真也怕他們發現郭正活過來了,亦道︰「就是,池師兄說的不錯,姐姐,你們還是別去了。」
楊媚娘嘆道︰「妹子,往日里你與郭正情深意重,雖然發生了這樣的事,但人已經死了,你還不肯原諒他麼?」李玉真忙道︰「不是,可……可……。」她想不出任何話來阻止他們。陸隱機沉著臉朝池劍笑道︰「你若不帶路,陸某便自己去了。」池劍笑見推月兌不過去,只能答應,心下惴惴不安,在前帶路。李玉真不放心,便也跟了上去,華瓊瑩只當她也是去祭拜郭正,道︰「好妹子,過去的就過去了,你肯原諒他便好,哎,可憐郭大娘再無後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