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走入城隍廟,附近的乞丐都圍了上來,朝那老汪問好,又用髒兮兮的手指著郭正,問道︰「這位兄弟是誰?」老汪「嘿嘿」兩聲,道︰「他就是殺害薛掌門的凶手郭正。」眾丐一怔,隨即大笑︰「老汪你可真會開玩笑,他若真是那殺人不眨眼的魔頭,怎麼會听你的擺布?喂,兄弟,你叫什麼名字?」寒風吹來,撥開郭正那一叢亂發,露出如鐵般堅硬的臉龐,他冷冷道︰「不錯,我就是郭正。」眾丐見他神情甚是可怖,心下便信了七八分,齊嚇得連退幾步,張著口道︰「這……這是怎麼回事?」老汪便將眾丐叫到一旁,將事情原委道出,群丐憂懼不已,道︰「老汪,此人殺人不眨眼,若是發起狂來,會不會把我們也殺了?」老汪瞧了瞧郭正,心下為難,道︰「幫主和舵主都吩咐過了,我們又不能趕他走,這樣吧,咱們少惹他便好。」群丐點點頭,又都散了去。
老汪從角落里拿出一套乞丐的標準裝備,木棍和破碗,放在廟前的石階下,又用石頭劃了個圈,道︰「郭正,你白天就呆在這里,除了拉屎撒尿外不許亂走,不然我就稟告舵主,讓舵主來治你。」郭正默然無語,徑直坐了進去,老汪沒想到他會這麼听話,膽子大了些,譏嘲道︰「看你這邋遢樣,真是天生的乞丐胚子。」郭正猛地看向他,老汪嚇了一跳,忙竄進城隍廟,一不小心絆在門檻上,摔了個五體投地,心下大罵︰「遇上那狗賊,果然就要倒霉。」
郭正自然不會把那一兩銀子的任務放在心上,閉目盤腿,修習著「逍遙遺紀」心法,很快天色便暗了下來,眾丐陸續回了城隍廟,老汪走過來拿起破碗,見里面只有三文錢,道︰「郭正,這可不是我老汪存心為難你,實是舵主吩咐過的,你沒討夠一兩銀子,我就不能給你飯吃。」郭正冷冷看著他,道︰「你放心,我不會讓你難做。」老汪點點頭︰「你明白就好。」說完把銅錢倒入麻袋,進到城隍廟將大門關了起來。
這里是個僻靜的地方,附近只亮著幾點燈火,都是些窮苦人家,郭正站起身放眼一看,正瞧見有一戶三口人圍坐在油燈下吃飯,那母親夾著菜放進孩子的碗里,父親則摩挲著孩子的頭,三人有說有笑,雖然屋子里只有一盞昏暗的油燈,但郭正想那里面一定是充滿了光亮和溫暖。
夜風呼嘯而過,帶來凍徹肌骨的寒冷,郭正立了半晌,忽然又聞到城隍廟里飄出狗肉的香味,眾丐大聲喧嘩,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又拿出骰子大賭起來,真是快活得不得了。郭正走到牆角坐下,這里可以避風,任肚子擂起大鼓,又練起內功來。
第二日更是慘淡,他只討到了一文錢,老汪懷疑他私吞了,卻又不敢說出口,依舊將他關在了廟外,連續兩日粒米未進,郭正也有些扛不住了,心想明日倒要看看那些乞丐有什麼手段,每日里能討到那麼多錢大吃大喝的。于是第三日天蒙蒙亮他就醒了,這時群丐也都從廟里出了來,拿著家伙什分頭布置,老汪和一個十五六歲的小丐搭伙,在街角鋪下一塊草席,而後老汪便筆直的躺了下去,小丐用破被絮蓋住他,說笑了兩句,又拿出一張寫滿字的紙放在地上,用石頭壓著,眼見有人走過,便揉著眼楮放聲大哭。郭正冷笑,再一轉頭,又見一個中年乞丐抱著個大冬瓜坐在地上,而後用衣物將冬瓜包裹得嚴嚴實實,放在懷里輕輕拍打著,忽見有幾個大娘路過,忙不迭嚎哭道︰「可憐我這得了病的孩子。」大娘們的心都是糖做的,見此情狀紛紛掏開錢囊,幾十文幾十文的往外扔,臨走還不忘掉兩滴眼淚。
原來如此,為了錢,他們干的都是欺騙善良的勾當,這些行徑郭正學不來更不想學,于是一天下來,群丐都弄了個盆滿缽盈,只有他還是兩手空空,自然今夜的狗肉又沒他的份了。
郭正餓得實在是不行了,眼看群丐又關上了城隍廟的大門,便冒著寒風沿著街一路前行,天黑得早又這麼冷,街道上也沒幾個行人,他漫無目的的走著,不知走了多久多遠,忽然巷子里飄來酒菜的味道,轉頭一看,原來是一家客棧。他一文不名,邁步走進大堂,舉杯歡飲的人們看見他都滿臉厭惡,小二沖上來罵道︰「臭要飯的,快出去,別妨礙本店做買賣。」郭正道︰「這位小哥,我不是來要飯的,貴店有沒有什麼活讓我做?我可以用力氣換食物。」小二更怒了︰「喲,你還想搶我的飯碗是不是?店小容不下你這尊大佛,再不走老子可要打人了。」郭正無可奈何,又不想用強,只能走出客棧,轉了一圈來到後院,他知道大多數酒樓客棧都會把泔水桶放在這里。
但時辰還早,他不想讓人看見自己在泔水桶里撿食物的樣子,于是靜靜的等著。
梆子已敲了三響,客棧也在這個時候打烊了,郭正一個箭步沖到桶旁,從泔水中撈起一個饅頭,兩口便吞了下去,根本不解餓,他還待搜尋突然腦中閃過一個字——偷,不錯,自己根本不必如此作賤,這客棧的廚房一定滿是美味珍饈,搶劫的事自己都做過,還在乎偷盜麼?想到這他翻身跳了進去。
四周都漆黑一片,只有一間廂房還亮著燭光,他往廚房走去,這時就听房中傳來一男子聲音︰「灕夫人,明日你我還須早些起來趕路,千里路遙,咱們在中原多待一天危險便多一分。」聲音好是耳熟,郭正渾身一震,這是……這難道是杜先生和上官姐姐?他鄉遇故知,他歡喜萬分,正要趕過去,忽又想到個問題,心往下沉︰他們為什麼會同住在一間房里?想起死去的兄弟郝鼎臣,不由得又生起氣來。
走到窗邊,因外面風大,窗戶都是用厚布密封死的,他看不清房中情形,只能側耳偷听。這時又一個女子聲道︰「先生,其實你不必如此遷就我,這麼多天你也很累了,你就睡在上面吧。」果然是上官灕的聲音,郭正又喜又怒,鼎臣才死沒多久,他們竟然就做出這等事來,若是鼎臣泉下有知,也一定不會原諒他們的。杜見山嘆了一聲,道︰「鼎臣是我的徒兒,這麼做,我一直都心中不安。」上官灕道︰「我也一直記掛著鼎臣,但命數如此,他若有知的話,也一定會體諒我們的苦衷。」杜見山又長嘆一聲,道︰「時辰不早了,你我都歇息吧。」正要吹熄燈,忽听窗外傳來一聲冷笑,忙抓起劍,喝問︰「什麼人在外面?」
「是我。」郭正冷冷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