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死去,郭正太不甘心了,但一則有酒袋陸隱機在,他根本月兌不了身;二則就算能月兌身,動起手來定然會殺傷許多丐幫弟子,他感念酒袋的恩情,自然不想和丐幫大打出手,環顧一圈,白清城洋洋自得,陸隱機神色冷峻,酒袋痛心疾首,群丐則表情不一,或怒或恐,他仰天嘆息一聲,笑道︰「看來我郭正今日就要命絕于此了。」他寧願自殺,也絕不願去相國寺任人宰割受辱。酒袋回想與他蘇州初見到而今的種種往事,實在也是想不明白郭正為何會變成這般模樣,或許真是自己識人不明,現在也只能讓他一死以謝天下。
郭正看著他,道︰「老乞丐,雖然今日我已窮途末路,但自問所作所為都于心無愧,圓覺是殺人無數的幽冥社鬼王,而白清城則是丐幫的叛徒,暗下與圓覺勾結妄圖加害于你。」白清城見他誣陷自己,怒罵道︰「狗賊,死到臨頭了還胡言亂語,我對幫主的忠心日月可鑒,豈是你能挑撥得了的?」郭正不理會他,又對酒袋道︰「老乞丐,你信也好不信也罷,我言盡于此,你于我有大恩大德,我郭正恩怨分明,請受我三拜。」說著雙膝跪地,朝酒袋磕了三個頭。酒袋噓噓不已,像是在對郭正說又像是在自語︰「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郭正站起身大張雙臂,仰頭長嘯,欲待自絕經脈。
突然酒袋慘叫一聲,從屋頂跌落下來。
這一變故就似雪天驚雷,眾丐齊呼︰「老祖。」郭正靠得近,忙上前扶起酒袋,急道︰「老乞丐,老乞丐。」往他身上查看,赫然在胸前看到三枚穿背而過的透骨釘,正與自己從小鬼身上取下的無二,是幽冥社的透骨釘,看來白清城與幽冥社約好了在今夜發難,遂怒目看著白清城,道︰「你還敢說自己忠心?」白清城亦怒道︰「狗賊,休得血口噴人,一定是你埋伏下同伙,暗算的老祖。」二人正自爭辯時,早有數十個黑影飛落在屋頂之上,群丐大驚,郭正抬頭去看,認得是幽冥社和鳳凰社,東首站著宗主,西首站著……西首竟然站著的是鬼王,他這一驚非同小可,圓覺不是被自己殺了麼?怎麼還能站在這里?
酒袋先前只顧著郭正,心傷自然分神,因此才會被幽冥社輕易得手,他氣息尚存,道︰「這便是你說的幽冥社?」郭正點點頭,道︰「老乞丐,現在你可信了?我早就說過白清城和幽冥社勾結要害你,可你只是不听。」白清城又急又怒,道︰「老祖,你不要信這狗賊,屬下對老祖忠心耿耿,絕無二意,一定是他和幽冥社勾結。」酒袋擺擺手,道︰「都別爭了。」他看著東首,道︰「閣下是鳳凰社的雲宗主吧。」宗主冷冷道︰「正是,老祖一世英雄,可惜卻為親近之人所賣,識人不明,落得這個下場與旁人無尤。」酒袋點點頭,又看向西首,問道︰「那閣下又是何人?」鬼王淒笑如哭,直讓群丐听得毛骨悚然,他道︰「本王正是幽冥社的首領。」郭正辯道︰「不可能,你明明被我殺了。」鬼王道︰「你殺的是圓覺,不是本王。」郭正如遭雷擊,搖著頭,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我不會錯的,這封信絕不會錯的。」他又掏出那封書信來。
鬼王道︰「說起來本王真要多謝你,若不是你,本王也絕不可能這麼容易就除掉圓覺,圓覺一死,少林便成本王的麾下了。」這樣的聲音,這樣的氣勢,他的確就是鬼王,郭正所堅持的信念如堤壩般全數潰退︰「這是怎麼回事?自己究竟做了些什麼?」鬼王接著道︰「你知不知道,那夜明德從塔中取出舍利,你入寺偷看,那時我便能殺了你。」郭正一驚,原來那不是風,而是鬼王從自己身後飛過,道︰「那你為什麼又要放過我?」鬼王道︰「只因本王有個更妙的主意,你干冒奇險進入相國寺,無非是想查出本王的身份,本王便將計就計,將這封信放進圓覺房中,讓你誤以為他就是本王,你武功高強,機智非常,只有你才能殺得了他,果不其然,本王借你之手除掉了圓覺,而你殺了少林寺方丈,就算本王不出手,你也一定活不長久,哈哈……。」他也不禁為自己的計策得意起來,群鬼大笑。
郭正恨怒攻心,自己居然在無意中幫助仇人錯殺了圓覺,為什麼自己會這麼愚蠢,不听酒袋的勸告,成為別人手中的一顆棋子?心似刀絞,就因自己的偏執,不但害了圓覺明德柳亭和酒袋,還令最好的兄弟反目成仇,自己才真的是死有余辜。
酒袋嘆道︰「冤孽呀冤孽。」他知道郭正亦是被人利用,責備的話多說亦是無用,又朝雲宗主道︰「本幫與閣下無怨無仇,閣下為何要助紂為虐,與本幫為敵?」宗主笑道︰「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我只是個生意人,拿人錢財自然與人消災,鬼王大人,多謝你那五萬兩銀子。」鬼王道︰「這錢可不是本王出的,你的大主顧是丐幫。」宗主一驚,道︰「哦,原來丐幫竟是如此的富足,倒是我一向看走了眼。」郭正憤恨道︰「老祖,貴幫之中能出得起這麼多錢的,不是白清城還能是誰?」白清城只道︰「老祖,你要相信屬下,絕不是我所為。」酒袋莫衷一是,朝鬼王道︰「老乞丐已是將死之人,閣下可否告知是何人請你們來殺我?」鬼王一笑,朝院下道︰「大局已定,閣下何必又躲躲藏藏?」
「酒袋旦夕將死,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群丐中一人揚臂高呼。
郭正酒袋齊轉頭去看,大驚失色,說這番話的赫然是陸隱機,酒袋萬念俱灰,道︰「原來是你。」郭正跌坐在地上,原來自己一直都錯了,想殺酒袋的不是白清城,什麼是對?什麼是錯?自己究竟做過些什麼?他感到頭顱似要爆開般疼痛。陸隱機走上前,道︰「不錯,正是陸某。」宗主笑道︰「有趣有趣,酒袋呀酒袋,連最親近的人都背叛于你,你活該落得這個下場。」酒袋嘆道︰「陸長老,我自料待你不薄,你為什麼要這麼做?」陸隱機大笑︰「如今遠非聖賢之世,老祖你竟是這般的迂腐,你待我的確不錯,不過我想要的是天下第一幫幫主之位,而不是永遠只做一個長老。」酒袋道︰「在幫中你的身份只在我一人之下,我早就有心將幫主之位傳與你。」陸隱機冷笑︰「是十年還是二十年之後?等不及了,我現在就要做幫主。」鬼王大笑︰「陸長……哦不,陸幫主果然是同道中人,往後你我一定會合作得非常愉快。」陸隱機宗主同笑,在權勢金錢面前,他們成了一丘之貉的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