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袋急怒攻心,毒性發作得更快,血流了一地,咳個不停。郭正手足無措,道︰「老乞丐,老乞丐,是我對不起你,是我害了你。」陸隱機道︰「郭正,本幫主一向看重你是個人才,倘若你能投靠本幫主,這長老的位置就由你來坐。」白清城一驚,心想乖乖的,要是郭正答應下來,他便騎到自己頭上去了,這可如何使得?郭正罵道︰「狗賊,我雖犯下大錯,誤殺好人,但也知禮義廉恥為何物,若是為你驅使,豈非禽獸不如?」
鬼王斥道︰「愚蠢。」
宗主笑道︰「禮義廉恥?只是些狗吃剩的東西,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無錢無勢,空談道德,徒留笑柄。」陸隱機道︰「郭正,識時務者為俊杰,我看你是個人才所以好言相勸,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郭正怒道︰「不要再說了,如今我已一無所有了,只剩這一身的骨氣,我不像你們,為了名利出賣自己的良心,要殺就盡管來吧。」白清城大喜,看來郭正已威脅不到自己了,忙捧著打狗棒上前,朝陸隱機跪倒,呼道︰「開封分舵舵主白清城參見陸幫主,這根打狗棒乃是本幫幫主所持信物,理應歸陸幫主所有。」群丐見舵主如此,也不講什麼義氣了,紛紛拜倒高呼︰「參見陸幫主。」陸隱機洋洋大笑,酒袋倒也不感到奇怪,他早就知道白清城是慣于見風使舵之人。
陸隱機又看著郭正,道︰「良禽擇木而棲,本幫主再給你一次機會。」郭正苦笑︰「也好,我便來拜一拜你。」說著單膝佯作一跪,雙袖驀地前擊,六枚透骨釘便朝陸隱機射去,陸隱機早有準備,揮棍打落暗器,怒道︰「郭正,這條路可是你自己選的,休怪本幫主無情了。」白清城叫道︰「郭正暗算老祖,殺了他為老祖報仇。」陸隱機看著他,眯眼笑道︰「白舵主,你很不錯,記得明天把這個消息放出去。」白清城笑道︰「全靠幫主栽培,屬下明白,屬下對陸幫主的忠心比泰山還高,比東海還深……。」陸隱機笑道︰「本幫主可不像這酒囊飯袋,喜歡听你的馬屁。」白清城忙道︰「屬下知道了,陸幫主親君子遠小人,超然月兌俗,此等氣概境界,便是漢武太宗亦有所不如,能跟隨幫主,實是屬下八輩子修來的福氣。」陸隱機大笑。
不喜歡听馬屁的人,畢竟很少。
鬼王宗主飛落而下,瞥了一眼奄奄一息的酒袋,又看著郭正,鬼王道︰「陸幫主,你要怎麼處置此人?」宗主卻搶著道︰「有人出五萬兩要他的腦袋,他便交給我鳳凰社吧。」陸隱機道︰「想不到他的頭也這麼值錢,究竟是何人這麼看得起他?」宗主道︰「買賣上的事,請恕無可奉告。」郭正冷笑︰「還能是誰?一定是何太吉。」陸隱機道︰「我只怕閣下殺不了他。」鬼王道︰「本王便送個順水人情,它日有求,還望宗主鼎力相助。」宗主一笑︰「錢到人到。」二人大笑。
郭正見這些惡人如此猖狂,真想有朝一日能將他們趕盡殺絕,他不想死,但身陷重圍,如何才能月兌身?
鬼王宗主緩步走了過來,郭正抱起酒袋,傲然而立,他絕不會等到二人出手,自絕經脈是輕而易舉的事。
「鬼王大人,不好了鬼王大人。」突然夜空中又飛出一鬼,叫道。鬼王沉聲問道︰「出什麼事了?」這鬼道︰「不知是誰報的信,少林寺相國寺的那群和尚知道今夜我們行動,出動大批人馬趕了過來。」鬼王宗主陸隱機俱是大驚,鬼王怒道︰「消息怎麼會走露出去的?你不會拖延時間麼?」拖延時間?難道這鬼也是少林寺的人?郭正暗想,看來少林寺里的鬼可真不少。那鬼道︰「鬼王大人恕罪,屬下本想阻攔,但那群和尚听說郭正也在此處,便……屬下便再也攔不住了。」鬼王心想少林和尚旦夕便至,此地不可久留,忙朝陸隱機道︰「陸幫主,本王先走一步了。」言罷也不等陸隱機說話自領著群鬼消失在暗夜之中。宗主看了看郭正,嘆道︰「到手的五萬兩便這樣飛了,可惜可惜,陸幫主,告辭。」陸隱機驚道︰「怎麼,連宗主也要走?你們若走了,這狗賊跑了怎麼辦?」宗主笑道︰「以陸幫主的武功自可拖延一段時間,待少林和尚趕到,還怕他不束手就戮?」說著縱上屋頂,雖舍不得五萬兩,還是飛身而去。
單打獨斗,陸隱機並無打贏郭正的把握,想了想,忽道︰「郭正,你帶著酒袋走吧。」白清城大驚,道︰「幫主,這……這可使不得啊,縱虎歸山,遺患無窮。」陸隱機道︰「酒袋身中劇毒,活不了多長時間,而郭正是天下公敵,也絕活不過三天。」白清城道︰「但是……倘若他把今日之事傳揚出去……?」陸隱機笑道︰「白舵主多慮了,他是殺害薛掌門薛夫人、明德大師、圓覺方丈和酒袋幫主的凶手,你當如今江湖有誰會相信他的話?」白清城一笑︰「這倒也是,還是幫主想得周全。」郭正冷眼看著二人,道︰「只要我活著,就一定會取你們的狗命。」陸隱機笑道︰「郭正,你只管逞口舌之快,再不走,待少林和尚來,你便走不了了。」郭正听得遠處腳步聲漸近,只能抱著酒袋縱身離去。
往北,一路往北,出了開封城,在一片寂靜幽暗的林子里,他把酒袋放下,盤膝而坐,雙掌抵在他背上,一運力那三枚透骨釘便從酒袋的身體里飛了出去,酒袋被痛醒了,郭正忙在他的傷口敷上金創藥,酒袋睜眼看了看他,道︰「沒……沒用了,臭……臭小子,老乞丐……沒什麼遺憾,總算……總算沒看……看錯你。」郭正心下酸楚,淚已掉了下來,道︰「若不是我糊涂,就不會……就不會……我該死,我真該死。」酒袋一笑,道︰「你……涉世不深,自然會……受人……咳咳……蒙騙,這……這不怪……咳咳……你。」他一面說一面咳出血來,瞬間胸前已紅了一片,郭正道︰「老乞丐,你不要再說了,你不能死,你不能死。」酒袋喘著氣,道︰「臭小……子,你一定……咳咳……好好……活著,我把……把幫主……幫主的位置……咳咳……傳給……你,你拿著……拿著這個……去……去找封舵……他會……信。」從腰間解下九個麻袋遞給郭正,郭正接過來,腦中思緒紊亂,只顧點頭,道︰「你別說了,你別說了。」酒袋臉上露出笑容,突然身子往前一撲,噴出一大口血來,而後又重重倒在地上,郭正大驚,叫道︰「老乞丐,老乞丐。」但除了風聲,卻是什麼也沒有了。
埋葬了酒袋,天色已蒙蒙亮,雪仍不止,郭正便繼續往北行去,走了一段路,想起酒袋的話,不禁苦笑,雖說依照丐幫規矩,每一任幫主都是由上一任幫主親自指定的,但自己這個處境,況且又無打狗棒,怎麼做得了丐幫幫主?只是一個空名號而已,酒袋一死,就更無人會相信了。
自己一個天下第一號惡賊,居然糊里糊涂成了天下第一幫幫主,想起來真是又可悲又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