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破舊的門窗被風吹得「吱扭」作響,好像隨時都會倒下來,李玉簫嘆道︰「暴風雨來得快去得也快,明天大概會是個好天氣。」郭正道︰「不錯,置之死地而後生,如果你連比死還可怕的事都經歷過了,世上還有什麼難得住你?對我來說這個晴天雖然來得有點晚,但終歸是到了。」李玉簫問道︰「就一定要殺人嗎?」郭正的眼神如一道冷光射在他臉上,冷冷道︰「你不覺的這句話很可笑嗎?當我跟你們講道理的時候,你們卻要用暴力;當我用暴力的時候,你們卻又要和我講道理了,這世上有很多人比禽獸還要可惡,他們不配活著,既然老天姑息養奸,我就只能自己動手。」李玉簫被他這一番話逼得啞口無言,郭正轉過頭去,望著閃電的光芒,又道︰「那天晚上就和現在一樣,雨很大,風很狂,我累了躺在花圃之上,耳畔回響的是驚雷閃電,但在這聲音之外,我又隱約听到一種低沉的嗡鳴,好像深山古寺的鐘聲。」
李玉簫問道︰「那是什麼?」
郭正看著那柄鐵劍,李玉簫一驚,郭正點點頭︰「以前這把劍在雷鳴之時都會鏗然作響,但隨了我之後就安分多了。」李玉簫親眼見到這鐵劍的奇異之處,對此話自然毫不懷疑,道︰「你就是在那天晚上得到了這把劍嗎?」郭正道︰「不是,當時雷雨聲太大,我並不能判斷它的所在,只是覺得奇怪而已,有一探究竟的沖動,但遺憾的是天很快就亮了,暴風雨也停歇了,這個聲音自然也就消失了。」
大雨過後,空氣清新了很多,雖然看不到太陽,但四周明顯敞亮了幾分,雲彩也是乳白乳白的,邊沿還隱隱泛著金光,仿佛神仙腳踏的五彩祥雲一般。
花已落了一地,層層疊疊,踩上去還「吱吱」作響,大雨洗去了煙塵,令花兒散發出更潔淨的香味,香得純粹,香得透徹,不但燻醉了狂蜂浪蝶,也令郭正怦然心動思緒難平,他現在就像是處在一個很大的閨房之中,只是這里並沒有姑娘家居住。雖然經歷了一場大雨,但湖面還是那麼平靜,根本看不出有些許的升漲,郭正很好奇,遙遙望向對面,心想這湖一定是與外界相通的,多余的水順著暗渠流了出去,這令他很是欣喜,或許沿著湖水就能找到離開此地的道路,即便他現在並不想離開。
他飛快的奔向對岸,冷不丁一腳踩下去,半個身子立時沒入了泥污之中,郭正立時清醒過來,這才看清四周是一片沼澤地,因面上長著一層青苔,乍看與草甸無異。
草甸是舒適柔軟的,但沼澤卻會要人的命。
黑色的淤泥不斷的涌上來,沼氣刺鼻,燻得人有些頭暈目眩。郭正拼力掙扎卻適得其反,越陷越深,他無計可施,忍不住朝天大罵,如果老天要自己死,當初從問天崖跳下來時就該一了百了;如果不想讓自己死,為何現在又身陷絕境?往南看,青藤古木,雲煙霧障,一片幽深;往北看,碧水如鏡,花圃生機盎然,篁廬清秀雅致。如果這里還有旁人,自己或許還能有救,但這里連鬼都沒有,自己只能等死,等死……。郭正伸開雙臂,上半身撲在沼澤上,閉起了眼楮。
「你知道那種等死的滋味嗎?」郭正仰頭將一碗酒喝了干淨。李玉簫苦笑︰「你以為我不懂?」
郭正瞥了他一眼,道︰「你以為你懂?」二人四目相對,李玉簫側過臉去,郭正道︰「有多少次我都以為自己必死無疑,有多少次我都是九死一生,這些你真的都懂嗎?以前我說不怕死那都是假的,但現在卻不同了,對于死,我已經麻木了,因為我明白一個道理,如果蒼天真的要你死,隨時隨地都可以取你的性命,害怕逃避都是沒用的,既然沒用,何必再放在心上?」李玉簫愕然,忽拊掌大笑道︰「真想不到,真想不到,能堪破生死這一關的不是那些高僧大德,卻是你這個殺人魔頭。」
「凡事都有兩極,看破了生死,不是成佛就是成魔。」
「你身陷沼澤,沒有人來救你,你又是怎麼逃出來的?」
郭正反問道︰「白天和晚上有什麼不同?」寒風從門縫中吹進,李玉簫裹緊了衣衫,忽有所悟,道︰「原來如此。」
天色由白漸黃,又由黃變黑,雖然只用了幾個時辰,但對郭正而言卻比之前的二十多年都還要漫長。黑泥已到了他的下頜之處,他仰著頭,往事一幕幕浮現在眼前,死到臨頭了,他的臉上忽露出一絲苦笑,想著自己死了,不知道龍青瑤和華瀟郎是不是還那麼恩愛?弟弟和茵妹妹成親了麼?李玉真又過得怎麼樣?趙玉璋還天天受鮑大常的欺負嗎?自己想著他們,他們也會偶爾想起自己嗎……。及至到了深夜,他回過神來卻突然發覺自己停止了下陷,原來晚上較白天要寒冷得多,水氣凝結,沼澤開始變得僵硬,他大喜過望,提起真氣,身子即時從泥污中縱了出來,一個翻身,「 」地落進了水中。
洗干淨了身上的泥污,他上得岸去,回頭看著那一片幽暗的沼澤,忽然明白過來,或許這是上天警戒在自己不應這麼快離開這里,于是暫時打消了尋找出路的念頭。
往後的日子里他便勤練武功,有時也會在花圃中拔拔雜草、追追蝴蝶,白駒過隙,很快便過去了三百多個日夜,他終于練成了逍遙遺紀心法的第七重,便是隔著這面湖,也可以一掌將對岸的樹木擊斷,他暗想以內力而論,恐怕和那白衣公子已不相上下了,只是內力雖強但手上功夫終究不濟,自己在練武功,那些仇人自然也不會閑著,華遠亭得到兩本絕世秘籍,一心鑽研,動起手來,自己只怕還不是他的對手。
這些日子中又下了十幾場暴雨,雷鳴電閃之時他又听見了那奇怪的嗡鳴聲,心想總要找個時候一探究竟。現在他已練成了第七重,耳目自然又聰靈了幾分,終于能夠辨識這嗡鳴聲的來處,于是在暴風雨再次來臨的夜晚,他循著聲音一路找去。
這聲音是從西北問天崖處發出來的,郭正雖然被雨淋透,卻全神貫注的傾听著。問天崖巍峨聳立,在電光之下,更顯得威嚴厚重。崖下是一片茂密的灌木,郁郁蔥蔥,多生有長長的刺棘,不容靠近。郭正只能站在遠處傾听,原來那嗡鳴聲是從山體之內傳出的,他大吃一驚,難道這一堆岩石也能說話?或者是這山里住著什麼鬼怪?因風雨太大,而且夜色漆黑,他雖然心中疑慮未釋,也只能徒勞而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