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將軍,那邊太吵了?」守備聞聲而至,帶著殷勤向著那個將軍笑著問道。
被稱為唐將軍的,當然就是虎翼團的參將唐羽,他是揚州人,也是世襲的軍戶,十幾歲就扛著木槍當兵吃糧了,論起資歷,天雄軍中怕是沒有人和他能比。成軍之後,如他這樣的淮揚鎮舊人當一團重任的也是不多,所以在大帥跟前,唐羽也算是極有面子,頗能說上幾句話的重要人物。
一個小小的六品軍亭守備當然不在唐羽眼中,不過他還是點了點頭,道︰「兵站宿舍實在是太吵了,本將委實是耐受不得,這里有躺椅,將就一宿,明天凌晨也就往鎮江趕路了。」
「是,官立刻就準備些被褥,再生個炭盆來。」
對唐羽這樣的親貴嫡系,一個軍亭守備當然不敢得罪,聞命之下,便立刻去準備,並不敢有絲毫怠慢。
倒是閻應元也覺尷尬,他與唐羽地位相當,備列同僚,按理也該見禮招呼。不過唐羽現在面帶疲憊,而且似乎大有心事,自己冒昧上前,也是有點不知進退。
好在唐羽為人向來溫和禮,此時雖然疲憊,竟也是醒悟過來,待軍亭守備出去後便向著閻應元一拱手,勉強笑道︰「這位大人好生面善,一時竟是想不起來尊姓。」
閻應元松了氣,也是笑道︰「一個月前曾經在鎮江與唐將軍見過一,寥寥數語,並不曾通報姓名。」
「哦,是了,是閻大人!」唐羽前一亮,也是想了起來。一個月前曾帥召開過高級將領與官吏的會議,他與眼前這人位列兩個不同的陣營,眼前這個穿著棉甲軍服的人,在當日明明就是在文吏的班底之內。
閻元以一個投降的微末小吏地身份,短短時間竄升到軍司司丞的位置上,位雖不是很高,權卻是極重,可以說是不在各部主官之下,這樣一個人,各團的將軍們當然也會加以注意,搜集一些資料,在見面的時候,也會多看幾眼,這也是人之常情。
所以閻應元一。唐刻就想了起來。
當下態度也是一變。唐羽地身份然並不是溜須拍馬所得。不過以人情來說。人總是遇到與自己身份地位相當地人才會拿出相應地熱情出來。如果閻應元只是一個普通地文法吏。唐羽自然也不會胡亂地浪費自己地休息時間。
閻應元心中暗嘆。臉上卻也是如沐春風。極為熱誠地向著唐羽問道︰「將軍听說是駐扎在松江一帶。大帥已經有命。各團不必繼續在蘇松一帶駐扎。集結一處。除了留下督糧護糧地部隊外。各團主力一律回鎮江。唐將軍今日至此。可能是還沒有接到這個軍令吧?」
閻應元說地隨意。其實也是一片好心。軍令緊急。昨天會議時曾帥地臉色極為嚴峻。在這個當口唐羽不帶著虎翼團就道上路。或是與當地後勤部地人一起征夫子運糧。自己卻丟下部隊巴巴地往鎮江跑。曾帥一個火頭上來。唐羽怕是要倒大霉。
雖然他與唐羽素不相。不過閻應元對天雄軍各團地將軍倒也略有了解。張威、楊英明等人是一派。這幾個是薊鎮軍戶。從北邊一直到江南。都是老兵油子。做事奉承上意地多。較少主見。為人也比較拿大驕縱。不把文官放在眼里。
呂承志、張雲龍、華遠山等人又是一派。要麼是遼東過來。要麼是山東豪杰。憑著自己本事而不是資歷做到今天地位子。這幾個將軍都是標準地武將。崖岸高峻。為人忠直。對文吏敬而遠之。並不願意打交道。
倒是陳昱與唐羽這幾位將官脾氣秉性都很溫和,在與地方交涉事物時也並不拿大,極好說話,所以在鎮江的文官系統中,這幾位將軍地名聲也是極好。閻應元與唐羽寥寥數語,卻也覺得眼前這年輕的將軍並不盛氣凌人,說話對答之際溫和有禮,所以不免起了愛才惜才地心,暗中加以點醒。
唐羽卻是滿臉的無所謂,只道︰「路上遇著傳令了,不過,還是先到鎮江見了大帥再說!」
對方如此不識趣,閻應元面露尷,只得打個哈哈,決意不再理會這位將軍的事。
唐羽卻似乎有話要說,沉吟了一會之後,便向著閻應元道︰「不知道閻大人不在鎮府留守,處應各地軍司的事,這麼大雪天卻帶著大帥親兵趕路,怕是身負重任吧?」
如果對方剛剛听從自己的勸說,閻應元在等候部下們吃飯的當口,還能與這位鎮軍中地大將談一談自己的差使,說不定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在這唐羽口中或許還能听到一些有益地見解。
過對方已經斷然回絕了他的好意,閻應元便也淡然務在身,當然不敢拖延,大令一下,立刻就道,這是大帥立下地鐵規矩!」
閻應元擺出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樣,唐羽自然也是發覺,他自嘲一笑,道︰「本將就快是罪臣了,閻大人不和我說,也是對地。」
他如此頹廢,閻應元心中倒是有點不安,有心勸解兩句,卻又不知道怎麼說起。
天雄軍雖然文武殊途,不過畢竟還是各有側重,眼前的這位將軍到底是犯了什麼毛病,他一個文法吏又怎麼能弄的明白!
唐羽又道︰「我料閻大一次趕路,實在是和軍糧有關。」
閻應元默然不,雖然不答,算不上泄露公務,不過面部神情已經默認此事。
只要是天雄軍中的高級和文官大員都已經知道了曾帥的迎敵計劃,不過計劃比不上變化,原本以蘇州為主,鎮江為輔的戰略計劃已經必須得修正,那麼囤積糧食到蘇州就沒有意義,閻應元星夜沖風冒雪的出城,所為者大,而現在天雄軍中最大者,也不過就是糧食。
唐羽要是這一點都猜不出來,他也就不配做天雄軍的一團主將了。
雖然猜出了閻應元的=:的為何,不過唐羽卻沒有一點兒高興的神情,他滿臉郁郁,向著閻元道︰「閻大人,我也正是為了糧食的事。」
「哦?」:=應元眼角一跳,用探詢的眼光看向唐羽。
這個時候,軍亭帶著幾個雜役送上了火盆和被子,狹小的內廳里一時火光融融,窗外雖然還是北風呼嘯,雪花飛舞,房里卻是溫暖如春。
待閑雜人出去後,唐羽才又道︰「後=部的楊老哥是我的兄長,也是前輩。當初在淮揚鎮,我只是個小兵,他老哥已經是千總了。大人一進淮揚鎮,革除老弱,處置那些犯軍法的兵痞子,楊老哥就是首鼠兩端,如果不是史閣部大人,他和張千總未必就會跟大人走到底。」
他說的還是當初曾志國初掌淮揚鎮天雄營時的一段公案,曾志國剛至揚州,一營兵五六百人,老弱病殘不少,還有不少兵油子,搶百姓行,打仗就縮。後來還是曾志痛下決心,也令得史可法,在營中大行軍法,革退一批,殺了一批,打了一批,也拉了一批,這樣才把這一營的兵力真正掌握下來。
當初楊英明與張威都是千總,兩人也是老兵油子,對曾志國並不真正服氣。倒是後來看出厲害,這才真心歸順。
事情久了,除了唐羽這樣的天雄營中的舊人,怕是誰也想不起來。
唐羽面露譏諷之色,頓了一頓,方又道︰「這回他老哥拿起雞毛當令箭,閻大人不知,這幾天他在蘇松兩地連連發令,蘇松兩地軍司連帶軍亭、民亭、駐軍,全部被楊副將檄令協助,大冷的天,要召五十萬百姓運糧。閻大人,軍情緊急我也知道,不過大雪封路,天氣這麼冷,咱們還不能給百姓多少糧吃,這麼逼人就道上路,這不是運糧,這是運人命!」
唐羽說的慷慨激,閻應元幾乎就被他說動,不過轉瞬之間閻應元已經知道,今天斷然不能順著這個莽撞的將軍,他目光一暗,向著唐羽問道︰「大軍壓境,兵無糧不行,唐將軍有什麼辦法嗎?」
唐羽道︰「百姓的性命也是性命,我天雄軍殺官紳但不凌虐百姓,如果楊副將之命得行,江南四府十九縣,哪里能是我天雄軍的安身之所?」
「事急從權,將軍怕也是一時想左了吧。」
「難道閻大人這樣的人,也不知道憐憫百姓?」
「我固知百姓可憫,不過天雄軍守不住的話,江南各地的禍害又能少了?黃鎮尚可,京營兵和左營是什麼貨色,將軍久在淮揚,雖未見,難道沒听說過?」
面對閻應元的質問,唐羽一時沉默下來。淮揚鎮就不是什麼好軍紀的部隊,雖然有史可法坐鎮,不過燒殺搶掠一樣沒少了,黃得功與劉良佐的江北四鎮,說起來是大明的邊防軍,其實和一窩土匪也差不了多少,就是曾帥當年在黃鎮效力時,听說綁票的事情都沒少做。
至于左營軍紀之壞,已經是十幾年的老底子在了,左營在湖北時,連襄陽這樣的繁華大城都搶了個干淨,臨走時,還放了一把火,幾乎把襄陽燒成了白地。
這樣一支軍隊這麼殺進江南,如果天雄軍落敗,江南百姓將是個什麼下場,不問可知。(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章節更多,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