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幟燈下，陸子寒渾身濕噠噠的站在那里，面色蒼白的可怕。在看到兩人時，那雙漆黑的瞳孔猛然緊縮，身體明顯一顫，臉頰的肌肉因為情緒在隱隱抽動。目光如炬，直直地落在唐楚楚臉上。
望著那雙漆黑的眼眸，想著剛才記起的種種，唐楚楚忽然想到那會兒駱冰掉下二樓，他不相信她時的那種冷冰冰的眼神。甚至想起了她出車禍倒在他懷里的時候，她眼前一片模糊，卻仍然能感受到他的薄涼與怒意。
顧宸的吻在這個時候再次落了下來，不像剛才的粗暴，帶著說不出的溫柔，輕輕親吻著她的眉心，吻著她的額頭，吻著她的唇角，細細探索，一點點深入。看到陸子寒臉頰的肌肉抽動，她心底再次生出一種惡念。
擋在兩人之間的手抽了出來，緩緩環上顧宸的腰身，將唇貼在他的唇上，眼角的余光注意到門口陸子寒看到她主動吻上顧宸唇角時面如死灰的神色，心底竟然涌起一種報復的快感！
誰說記起來就一定是壞事，能讓陸子寒痛，可不是誰都能做到的！
她不需要他的憐惜，不需要他的同情！
「少……」
當明珠看到站在病房門口的少爺，和病房里的少夫人以及顧少時，驚得說不出話來。
「楚楚，你累了。」唇齒相交，顧宸用只有兩人听得到的聲音說。
唐楚楚想，她確實累了。在想起那一切的時候，就已經累了。而且，很累很累。緩緩閉上眼楮，柔順地倒在顧宸懷里。
閉上眼楮，什麼都不去看，什麼都不去想。當年的事情告訴她，看的越多，知道的越多，越是可悲。
如果當年她不是听到駱冰與陸子寒的談話，怎麼可能知道陸子寒接近她不過是為了她的腎，為了救駱冰？
她本來就剛剛醒來，身體虛弱的很。額頭上面的傷口讓頭陣陣發痛，想睡也很難睡著。可是在這樣的環境下，再不想見到的人面前，她倒在顧宸的懷里，感受著那份難得的溫暖，居然奇跡般地睡了過去。
時間在這一刻靜默了，病房里鴉雀無聲。
不知過了多久，陸子寒邁開步子，一步一步走到病床前，每走一步，似乎都有千斤重，卻又倔強地不願意放棄。
「顧宸，謝謝你救了我妻子楚楚！」
見唐楚楚已經真的睡了過去，顧宸將她輕輕放在床上，站起身與陸子寒對視，聲音溫和中帶著一絲冷意︰「呵！你妻子？」
陸子寒斂眉，聲音不輕不重，卻是讓人不可忽視的冷寒︰「是，楚楚是我妻子，所以顧宸，請你離她遠一點。今天你救了她我很感激，真心誠意地感激，可是這並不代表，你可以對她為所欲為！」
顧宸冷哼一聲︰「為所欲為？」
望想陸子寒的眼底多了幾分譏諷和不屑︰「如果我顧宸想要對一個女人為所欲為，楚楚會成為你的妻子？真正對她為所欲為，不在乎她的想發，不管她死活的人，是你陸子寒！」
「不是的，少爺才不是那樣的人！」明珠氣急，少爺在她們心中那樣高高在上，她怎麼可以容許別人這樣隨意侮辱少爺！
顧宸眼底寒意猛增，一道冷光落在明珠身上，明珠嚇了一跳。從來沒有見過那樣可怕的目光，卻還是大著膽子說︰「少爺為了找少夫人，連命都不要在這樣的天氣里跳……」
「明珠。」陸子寒不悅地皺著眉頭，身體輕輕搖晃，幾乎站立不穩。
明珠一慌，忙過來扶著陸子寒︰「少爺，您快回去吧，醫生還在等著。您現在的情況，需要馬上過去。」
「少爺，我們已經找到少夫人了，我會在這里守著她的，您快過去吧。」見陸子寒面頰蒼白的可怕，蒼白中又透著陣陣不正常的潮紅，扶著他的時候，陣陣寒冰之氣從他的手臂上傳來過來，凍得她一個激靈。
顧宸冷然一笑︰「再在這里站下去，會丟了命的！如果你還為楚楚著想，如果還惦記著她，就趕緊走，再不要出現在她面前！」
陸子寒整個人猛然一顫，啞著嗓子問︰「你什麼意思？」
顧宸冷笑︰「什麼意思？在你身邊，她只會受傷！」
陸子寒面色更加蒼白，隱隱可以看到青筋。顧宸坐在病床的椅子上慢慢說︰「比之駱冰，陸家不會選一個無權無背景的唐楚楚當陸家的媳婦！尚未嫁給你時就受盡了你們陸家人的冷臉，被人冤枉，被人欺負，她需要你的時候，你在她身邊，可是只是冷眼旁觀，甚至呵護著別的女人，而不相信她！」
不管陸子寒搖搖欲墜的身影，顧宸慢條斯理地說︰「連最基本的信任都做不到，陸子寒，你有什麼資格將她留在身邊？」
「我沒有……」
「少爺！」
明珠嚇得慌了神，忙大聲向外面喊道︰「快來人啊，快來人啊，有人暈倒了！」
顧宸看著那些手忙腳亂的護士，慢慢收回視線。眼底一片深邃，白幟燈下，他黑亮濃密的睫毛微微彎曲，在眼瞼下倒影著一片淡淡的影子。微微眨眼，遮住了眼底的神色。
慢慢伸手拿起唐楚楚的手，將她的手放在自己臉上︰「楚楚，我已經給過你機會了，而你選擇了我。所以，這次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放手！」
唐楚楚睡得很沉，根本不知道後面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陸子寒暈倒。更不會知道，顧宸的心思。
只是這長長一覺，睡著了，在夢境里，長長的青石板路，清澈見底的沱江水在一片雲霧繚繞若隱若現。她的腦中，一會兒是學校林蔭樹下等著陸子寒翹首以盼的樣子，一會兒是陸子寒抱著駱冰離開，冷目而視的樣子。
甚至，她夢到了那盞荷花花燈，那樣寒冷的夜晚，他陪著她在沱江邊放了一盞花燈。
夜色靜好，窗外萬家燈火宛如夏日星空的星光，點點滴滴點綴著這座古城，只嘆時光靜好。
唯有，人，難得一世安寧。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唐楚楚坐在病房的床上望著外面暗沉的天空，腦子里直覺冒出了這樣的詩句。
醒來時，病房里空蕩蕩的，沒有看到顧宸，也沒有陸子寒和明珠。唐楚楚想，昨天她與顧宸那樣的情景，想著陸子寒從此以後再也不會來找她了。她只等著回到C市，等著陸子寒的離婚協議書。
她想，沒有哪個男人受得了自己的妻子與別的男人親熱。就像每個妻子都不能忍受自己的老公與別的女人親熱。可是女人與男人不一樣的地方在于，大多數女人會為了家庭孩子而忍受男人在外面所謂的一時糊涂。而大多數男人如果發現女人與別的男人親熱，會認為戴了一頂綠帽子，顏面盡失，決計會以最快的速度與女人離婚，撇清關系。
在沒有想起從前的一切，從駱冰口中听著陸子寒與她在一起不過是為了救駱冰，她雖然難過，心痛，可是多多少少還是帶著一絲不信。她不相信，這世上還有人可以用四年的時間演一出戲？
等到想起從前的一切，才恍然大悟，為什麼就不能用四年的時間演一出戲，如果演一出戲能夠保住最愛心人的性命，換做是她，也會選擇演戲的。何況戲中的戲子，還是心甘情願，死皮懶連巴著來的。
想到這里唐楚楚笑了笑，正好顧宸推門進來，看到她笑問︰「笑什麼呢？可以跟我說說嗎？」
唐楚楚笑看著站在門口的他，看著他滄桑憔悴的臉，往進他的眼底。臉上的笑容一點點隱去，終于低下頭，低低說︰「顧宸」
「翻臉就像是翻書，說的就是楚楚你這樣的人嗎？」明明前一刻還是花兒般的笑容，這會兒忽然就蔫了下去。從門口到病床邊的時候，顧宸的眼底劃過復雜的光，卻依舊用輕快地口說著話，望著她笑。
唐楚楚張了張嘴，看著顧宸溫柔的眉眼，掙扎了一下，還是說︰「顧宸」
「楚楚，我暫時還不想听你說那些話，真的不想听。」顧宸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忽而又溫柔地說︰「你再要說，我可是會生氣的。」
將買回來的飯菜擺在病床旁邊的桌子上，顧宸並沒有看唐楚楚︰「我說過，我若是生氣了，後果會很嚴重的。比如昨晚……」
唐楚楚忍不住一愣，黑亮的眼楮猛地瞪大，想起昨天晚上他逼她哭的那一幕。她知道顧宸不會傷害她，可是還是忍不住害怕。張了張嘴將話咽了回去，偏過頭看向桌上的飯菜︰「這是早餐還是中餐？」
顧宸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那要看吃飯的人了，你說是早餐就是早餐，說是中餐就是中餐了。」
唐楚楚抿嘴一笑，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顧宸將外面的食品袋打開，將飯盒一個個取了出來︰「想回去？」
他明明沒有看她的，怎麼知道她在想什麼？
望著唐楚楚一臉的疑惑，顧宸輕笑說︰「就你那模樣，什麼都寫在了臉上。」
從顧宸回來，一直到吃飯完畢，顧宸說出去找醫生過來給她檢查，兩人自始至終都沒有提那個人的名字。
唐楚楚是不想提，只是等著結果。顧宸是不願提，提了只會讓唐楚楚的心惦記著那人。
給情敵牽線搭橋，這不是他顧宸的作風。出了病房在走廊與遇到駱冰與馮杰的時候，顧宸面上帶著淡淡的笑容，看著雖然在笑，可是笑意卻不達眼底︰「兩位是來看陸子寒的？」
畢竟是做賊心虛，駱冰臉色有些不自然。倒是馮杰先開口說話︰「是的，听說陸子寒感冒了，就過來看看。」
感冒了？顧宸輕笑，那種笑看著讓人覺得有些發毛。駱冰這才回神，她與顧宸之間雖然有過交流，可是從來都是工作上的事。對于顧宸，她還是忌憚的，加上昨天晚上的事，她不敢肯定顧宸真的沒有看到，所以有些心虛地笑了笑，面頰有些蒼白︰「是啊，顧宸，你還有事吧，你先去忙吧，我和馮杰還要看子寒，再見。」
望著幾乎是落荒而逃的駱冰，顧宸臉上的笑意慢慢隱去。抬頭看了看暗沉的天色，這樣的顏色讓人心底有種煩悶的感覺。看到醫院里熙熙攘攘的人群，皺了下眉頭，顧宸轉身折了回去。
看著去而復返的顧宸，唐楚楚有些詫異。向他身後看了看，見沒有醫生也沒有忽視，忍不住問道︰「不是說請醫生過來檢查嗎，怎麼就你一人啊？」
顧宸大步走到唐楚楚面前︰「這短時間醫院里的病人不少，醫生都忙著呢。我啊，等等再過去，先在這邊陪陪你。這種天氣最是煩悶了，我要是去的時間久了，你一個人在這病房里帶著也夠悶的。」
唐楚楚笑了笑，望了望暗沉的天空︰「那倒是不會，我看看書就能打發時間。」
顧宸不接話，靜靜地望著她。眼眸黑亮深邃，宛如璀璨的寶石，瑩瑩透亮，泛著點點光澤。唐楚楚被他看的不自在，別過臉嘟了嘟嘴說︰「我洗了臉的，臉上沒有東西，你不要這樣盯著我看。」
顧宸輕笑，也不說話，將視線落在窗外︰「楚楚，這次回去」
「這次回去，我會辭職。我會找份臨時工，然後再去讀書。」這件事情，她早上醒來就已經想好。
她還年輕，還可以學點兒東西。那樣，不至于將來找工作的時候，讓人拒之門外，讓人覺得她學歷不夠。人年輕的時候多學點兒東西，哪怕不成功，將來老了也不會那麼後悔。至少努力過，至少曾經嘗試過。
顧宸倒是沒有半點兒驚訝，笑著問她︰「想在國內還是國外？」
唐楚楚笑︰「我從來都沒有想過出國。」
「為什麼？」
唐楚楚抬眸看著顧宸，眉眼彎彎說︰「因為覺得國外沒有國內好啊，而且我不喜歡外國菜，覺得還是中國菜最好吃。」
顧宸忍不住笑著問︰「真沒想過？」
望著顧宸的樣子，唐楚楚忍不住笑了笑，輕輕點頭。
她不是不懂顧宸的意思，想要讓她不要想著過去，讓她在一個新的地方，重新開始。可是換個地方換個環境，就能忘記從前的一切嗎？就能當做從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嗎？她出了車禍，諍諍告誡自己不要再遇上陸子寒，可是等到醒來才發現，兜兜轉轉，她還是沒有避過陸子寒。
想著她與陸子寒的關系，忍不住笑了笑。原來未必是先開口說在一起的人可以先放手，也未必是受了傷害的人轉身離開就可以拋開一切，如果一方不同意，兩人就會這樣糾纏不休。
從鳳凰回到C市的之前，唐楚楚見過明珠。那會兒明珠也在醫院，唐楚楚想著那天看到陸子寒全身濕透的樣子，也知道明珠為什麼在這里。
「子寒呢？」唐楚楚溫溫柔柔地問。
明珠有些憔悴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來，忙指了指不遠處的病房說︰「少爺還在住院，醫生說要好好休養一陣子。楚楚，你要去看看少爺嗎？」
明珠的神色，陪著小心翼翼。視線在她身邊的顧宸身上掃了一圈，滿懷希望地看著她。
唐楚楚笑著說︰「我是他妻子，他病了我怎麼可能不去看他？」
看了身邊的顧宸一眼，唐楚楚說︰「我去去就回。」
顧宸笑著點頭，往走廊的牆邊靠了靠，頭靠在灰白的牆面上，俊美的面頰上唇角微微勾起，半側著身子，微微仰著頭，望著逐漸清明的天空。
明珠看了他一眼，轉身連忙向病房那邊走去。剛到半路，遇上從病房出來的江浩。穿著病號服的江浩後面還跟著醫生，兩人正在說著什麼。明珠擔心，也湊了上去。
唐楚楚從陸子寒的房間走了出來，看到明珠江浩與醫生正在說話，也沒再叫他們，直接轉身往顧宸這邊走了過來。
「好了，我們可以走了。」
回到C市是1月7號，他們在鳳凰耽誤了4天。南方的雪即便下的大，向來也化的快。除非是極冷的時候，那是在十多年前，這會兒南方氣候不會很冷，也不會有十多年前那樣的大雪。所以等到天空放晴，路面的冰雪化了也只是一天而已。
天空放晴，寒冬依舊。
回到C市，唐楚楚本想將自己的東西全都搬走，搬回她與藍景明的小屋。可是想著藍景明這會兒與李晨晨談戀愛，她住回去某些時候可能不方便，又放棄了打算。
不過辭職的事情刻不容緩，寫好了辭職信，拿著陸子寒的公章，想了想又放了回去。她相信只要她說的好，只要她理由夠充分，陸子寒不會不同意的。而原本想著的還顧宸的卡，經過鳳凰之行，也被推遲。原因無他，顧宸回到C市接到家里的電話，顧老爺子住院了。
在等陸子寒從鳳凰回來的時間里，唐楚楚努力想著可以說服他的注意。而陸子寒在她回到C市不過4小時也到了C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