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完了十五,日子就如白駒過隙一溜煙地向前跑著。服孝期滿,府上的殯喪物拾被陸陸續續換了下來。凜冽的風刮走冬日最後一灘積雪,緊隨而來的是春天頭縷暖暖的日光。有了父親的陪伴,壓在雨霏頭頂的片片陰雲漸漸消逝了大半,整個人也難得的神采奕奕起來。沙津見雨霏開心自是十分歡喜,也不拘束她,任她自在自得。
到了三月,開始有大批珍品被送至府邸,沙津極盡客氣地打點著,雨霏看著滿目的官窯陶瓷和金銀首飾,心諳都是宮中賞賜之物,臉上再無年頭那般的笑顏。沙津同她講話,她淡淡只回應,也不愛出府玩耍了,又是靜靜地坐在院里的秋千上,神情消散,若有所思。沙津似乎知道其中緣由,並不追問,仍舊隨著她的性。
海鶯見雨霏突然的憂心,卻有些模不著頭腦,忍不住就開了口︰"人說‘煙花三月下揚州‘,現在正是草長鶯飛的陽春時節,府上又多了這麼多寶貝,格格為何反倒是不高興了?"
雨霏嘆了口氣,淺笑道︰"哼,也不知道明年的這個時候,我還能不能看到這維揚的好景致。"海鶯有些明了,笑著安慰道︰"格格何必又操心這個,我們不是算過,去歲才選罷秀,明年也不用選,待到第三年再選,格格已實滿十七,過了年齡.反正橫豎都不會到你了。"
雨霏把海鶯拉近身旁,鎖眉低聲道︰"既然選不了,也就不會被選中,那宮里賞的這些東西是做什麼用的?"
"啊,這些,都是宮里賞的?"海鶯驚異地問。
雨霏將食指放在唇上,示意海鶯小聲,點點頭說︰"為給額吉守孝確實躲過了選秀,可是不用選秀真的就代表已獲自由了麼?這次宮里送來這些賞賜,必定是和阿爸有所交待的。我的日後走向還抓在他們手里,我逃月兌不得。也許,那個紫禁城,我終究是要進的只是可憐了我的額吉,為我憂老了這麼多年。"說著說著,雨霏已哽咽起來。
海鶯也紅了眼眶,用帕子擦拭著雨霏的眼淚,抽著鼻子道︰"格格不是教過我天無絕人之路,只要你不想進那地方,就總會有如願的法子的,起碼也要再試上一試。即便是板上定釘了,我也會一直陪著你,要關要困我們都在一起。"
雨霏看著海鶯鮮少如此認真的臉,含淚笑了,說道︰"嗯,我要跟阿爸講明白,草原人最信奉自由了,或許他會一時心軟,答應了我。"
海鶯也笑起來,亮聲道︰"會的,一定會!"
是夜用過晚膳,雨霏便主動同沙津攤開了講起這事。誰知沙津這次竟怎樣都不答應︰"明年是皇太後六十大壽,你有那麼多哥哥,他們倒可以派一個代表,可你,是我唯一的女兒,老祖宗和皇太後很是看重你,你怎麼能不去?"
雨霏見形勢不在掌握之中,有些著急︰"皇太後萬壽,自然是要去的,而且非去不可。但是阿爸你告訴我,這次入宮,是不是有去無回?"
沙津一听,躊躇起來,雨霏冷笑道︰"哦,原來阿爸,是這樣急著要拋棄我。"
"不,雨霏,你是我的心頭肉,我從未想過要拋棄你。只是太後已經下了懿旨,宣你進宮,天命難違啊!"沙津搖頭否認,言語中有些許無奈。
雨霏站起來,心中卻通明得發酸︰"阿爸你是蒙古的王,為了你小小王國的安寧繁盛,你必須犧牲我和我的自由。"
沙津走上前,撫過雨霏的肩膀,眼里泛著溫柔的光︰"怎麼是犧牲呢?老祖宗親口跟我講,只要你嫁給太子,她承諾會讓你當上太子妃,一旦太子登基,你便是皇後,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這是多少官家小姐擠破腦袋都得不到的無上榮耀啊!"
"在你心里這是榮耀,可在我心里,它,卻是一個千斤重的包袱。"雨霏激動地說道,"這個包袱壓在我心中三年,更壓了我額吉半生.如此榮耀,不要也罷!"
"啪!"一記耳光打在了雨霏臉上,雨霏覺得半邊臉頰和眼眶火辣辣,大串的淚珠落了下.沙津有些後悔,語重心長地說︰"滿蒙聯姻是祖上定制,這不光是我們科爾沁世代欣榮的保障,也是太皇太後的遺願。世祖朝起,我們的姻親作用已遠不如前。要不是太皇太後和皇太後在前撐著,我們哪里會有今天?如今的一代人里,你是唯一也是最大的希望,你為什麼就是不懂?"
雨霏捂著臉凝望著沙津,點頭道︰"是,是,我不懂。可我寧願自己永遠都不懂。"說完獨自快步回了房
自那以後,雨霏和沙津的話就更少了,沙津來勸,雨霏也只是空空的禮數和答問。冷戰的日子持續到了七月,緊隨而來的是揚河決堤的消息。南宮府在城中,影響並不大,但因沙津位居親王,災害方出便匆匆去了河口協力整治,一連幾日都沒回過府。為此雨霏心中十分惴惴不安,而後得知父親只是在府衙內坐鎮指揮,安排捐資救濟,才放下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