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間,薛逸對觀中弟子的脾氣有了更深一層的了解。玄字輩中,玄清生性清高,是傳統的修道之人,總是一副「各人自掃門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的脾氣。他也許可以成為長老,但絕不是掌門之用。
玄光是個做事沉穩、心思細密、頭腦清晰的人,唯一的缺點是心太軟,缺乏威勢,鎮不住邪氣。所以這次才會讓玄靜和玄木鑽了空子。
玄靜有野心,也能做一點事,原本可以擔當一些,但是從幾次事情上發現他缺乏主見,心眼太小,容易被人誤導。至于玄木,薛逸開始以為能鬧事的一般都不是庸人。後來覺得玄木雖有野心卻眼界太窄,吃不得半點虧。有好口才,有心機,喜歡鑽營,善于背後煽風點火,雖難堪大用,卻也算有些小才。玄風嘛不用說了,他是一個踏踏實實做事的老實人。
薛逸最欣賞的是玄空,這家伙表面一副小人相,其實心里有數,很懂得權變,做事有勇也有謀,如果好好教,如果到世俗中歷練些時日,可能真成為一個有大才之人。這一次他算是犯了眾怒,只好讓他去山谷呆幾天,一來可以避開大王觀那些群情激奮的弟子,二來了解一點藥材的知識,另外磨磨他的性子。
「妙才啊,昨晚上好像听到你在門外嘆了口氣,你是不是覺得玄空很冤枉?」薛逸一大早起來,對幫他收拾起居的妙才說道。
妙才一愣道︰「我站在門外嘆氣,掌門也知道?」
薛逸神秘的笑笑道︰「百尺範圍內,沒有什麼動靜能夠逃過我的耳朵。」
妙才伸伸舌頭道︰「掌門真是神人。」
「你還沒回答我的話呢?」
妙才道︰「我嘆息是他自找的,天下有那便宜的事情嗎?傻子也能想到,這麼大的好處,說不定就是大陷阱!」
薛逸笑笑道︰「一直沒發現啊,沒想到你倒是個鬼精靈!」
妙才道︰「其實跟在掌門身邊,耳濡目染學了一些而已。」
薛逸心道︰「這倒是個無心插柳柳成蔭,誰說大王觀只有玄空一個人才?這妙才小子也就是可造之才嗎。」
薛逸隨即道︰「妙才啊,記住,世道艱險啊,要想在亂世中生存,得比人家多幾個心眼才行。這個世界上沒有免費的午餐,有大便宜,就有大風險。有些便宜可以佔,有一些便宜卻不能佔,咱們可不能做那讓人賣了還幫人數錢的傻事。」
薛逸雖然這麼說,但是心中卻道︰要真做到,還真是好難啊!
妙才問︰「那什麼便宜可以佔呢?」
薛逸笑道︰「最好什麼便宜都別佔,要知道不管大便宜小便宜都是要付出代價的。當然了,實在必須要佔,那就要看清楚,背後的代價是什麼,人家為啥要給你便宜?還要千萬記住,永遠不要輕視別人的智慧。」
妙才若有所悟的點頭。
薛逸︰「玄空這一次犯錯就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他太低估別人了!要不是事情湊巧,有人相助,他真的丟了小命回不來了!」
妙才沉默了很久,忽然道︰「掌門,那我們這一次得了那麼多的銀兩,是不是佔大便宜了?會不會有什麼危險呢!」
薛逸一愣︰「你小子還真是孺子可教!」薛逸道︰「是福是禍誰知道呢!但是你放心,萬事有我呢!就算危險也到不了大王觀頭上!」
薛逸被妙才一提,正好促動他心中期望的那根弦,不禁喃喃道︰「算日子,也該來了!」
妙才道︰「掌門你是說什麼該來了?」薛逸回過神道︰「沒什麼!」說完,薛逸離開了卷雲閣,往山門外走去。
大王山變樣了,這是薛逸努力的成果。原先大片的水田和旱地,被種上了各種藥材,成片成片的,散發出陣陣的芬芳。這些藥材大多是經過月光凝露澆灌的,好多已經有三十齡以上了。
原本凝露的數量太少,太珍貴,難以滿足大面積種植藥材的需要。薛逸為此苦思了很久,最後還是月兒給他靈感,用山泉水稀釋凝露,雖然效果會減弱,但是卻滿足了大面積灌溉的需要。經過薛逸多次試驗,雖然一夜澆灌無法達到百年,但是卻也能夠達到三五年的成效。這已經是奇跡了。這些藥材按照俗藥,有一些已經達到入藥的標準。
另外有一件意外的收獲,用這樣的凝露山泉澆灌藥材之後,山中慢慢聚集了一種特殊的靈氣,不但淨化了原先的空氣,而且自己凝結成雲霧,覆蓋山谷。當夜晚時降下,白日里抬升,就像是一層薄薄的棉被。
這些靈氣反哺藥材和四周的山林,就連草木花草都有了神奇的變化。除了越發的靈氣氤氳外,也不知從哪里飛來的鳥雀、仙鶴、和野鹿,他們也被這靈氣吸引,聚集到周圍的林子山崖之中。
開始的時候,大王觀的弟子們十分驚訝,當然只有薛逸和月兒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這真實的原因卻是不能告知大家的。
薛逸笑道︰「山不在高有仙則名,這山中有了我這個小神仙,他們自然八方來聚了!」月兒卻笑道︰「真是大言不慚!要說也應該是我這個仙女才是,這一切是我帶給大家的!」
弟子們無法解釋,當然信以為真。
不過誰也沒有去深究為何會有靈氣,因為靈氣帶給大家身心的裨益更讓他們竊竊自喜,修煉的人都知道,靈氣對于修為的重要性。
這個好處修為越高感受越明顯,尤其是玄字輩的弟子,玄清是最突出的,最近三五天就說要閉關一兩天。看來已經接近闢谷境界,沖級築基不遠了!
玄靜玄光有事情做,沒辦法閉關,但是早晚打坐參禪絕不耽誤,爭吵反倒漸漸少了,對薛逸來說,也是一件大好事,畢竟耳根清淨了。
薛逸穿過藥圃,來到林子里,薛逸找了一處平坦的山石,這里位于一處山崖之下,上有飛瀑,下聚成潭,薛逸心道︰「這真是好地方啊!于是就在山石之上趺坐調息,很快進入血靈幻境。
等到醒轉,已經是日暮時分,竟然忘記了饑餓。薛逸心道︰「難道我也激將進入闢谷?」
抬頭,夕陽偏西,看著遠處幾十頭野鹿卻自由自在的在林邊吃草,
薛逸不禁想起一首古詩,放聲吟詠起來︰「呦呦鹿鳴,食野之隻。我有嘉賓,鼓瑟吹笙」
「薛掌門好雅興啊」有人遠遠的朝這邊走來。
薛逸笑道︰「楊大人,你也好雅興啊,怎麼想起到我荒山來了!」
其實薛逸早已經知道,剛才在和小湯圓在血靈幻境里玩耍之時,血靈就已經提醒他了。這首《呦呦鹿鳴》雖然有感而發,卻也是薛逸刻意念出來的。
果然楊密在妙才的引領下從山邊過來。
楊密來到眼前,薛逸卻依舊沒有起身,如老僧坐禪,安坐在山石之上。
「薛掌門真是世外神仙啊,這短短幾日,山中就已經仙氣繚繞了!」
薛逸笑道︰「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
楊密一听「好句!好句啊!」
薛逸道︰「這不是我的詩,是劉禹錫的,你不認識?」
楊密笑笑道︰「是前朝劉御史的文章雖然被清流們喜歡,老夫卻很喜歡!」
薛逸道︰「不,他寫的很好啊,我最喜歡後邊的一句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可以調素琴,閱金經。無絲竹之亂耳,無案牘之勞形正是我平生所願也!」
「這都是仕途不順的清流們靡彌之嘆,薛掌門人,正是該大展宏圖之時,千萬不可受他們影響,生出隱世執念!」
薛逸也不和楊密爭辯,他原本也沒有退隱之心,只是拿來附庸附雅的裝點門面,借此試探楊密的。如今听其言,已經清楚,楊密果不是什麼求仙拜佛之人,而是另有圖謀的。不知他要圖謀自己什麼?難道就為了向馬王爺求好?未必那麼簡單吧?可是自己又有什麼可以讓他求的!
「楊大人,您公務繁忙,怎麼親自來了?小觀擴建的事,讓下邊人傳訊召喚就可以了,何必您親自跑一趟!」
楊密道︰「此事確須當面商談,所以還是來一趟的好,我也希望再呼吸下山中靈氣啊。」說著看了一下那妙才。薛逸給妙才遞了一個顏色,妙才作禮離去。
薛逸其實早有些意外,楊密直接從山門外跑來這里,身邊隨從也不帶,想來是什麼機密之事,或者有意表示親密。
果然你,楊冪下邊的話讓薛逸嚇了一跳。
「前次來山中只因王妃等人在場,一直不曾問起,薛掌門可是沅江人士?」
這老狐狸原來早已經知道,現在他是什麼意思,是要抓自己嗎?我看未必,那就是只有一個目的,借此來要挾自己了?薛逸沒有馬上回答,
楊冪又道︰「我回去打听了一下,沅江薛家有子和掌門年紀相仿,而且外形特殊,據說是雷擊天光造成。普天之下沒人會和薛掌門如此形貌。所以本官才知道,薛掌門定然出自沅江薛家。」
薛逸哈哈一笑道︰「楊大人沒說錯,我的確本是薛家少爺,因為年少多病,故而早早就到觀中拜了仙師為徒。」
「那薛掌門難道听說,數月前沅江舉鎮造反了?當時有人來攻城,老夫死守城門三天,方才開門。之後,沅江鎮空無一人,您的家人也不見人影。薛掌門你可知道,他們都去了哪里了嗎?」
薛逸冷言道︰「我一直在山中修煉,所謂既出家就不理世俗,他們去了何處,我怎麼會知道?」
楊冪卻長嘆道︰「身在亂世,誰不為求身家而投效明主,良禽擇木而棲,此乃大丈夫所為。本官十分敬佩令尊大人的睿智和果敢,令尊大人領兵數萬投效了靜江王,我听說一路與民秋毫無犯,乃仁義之師也,此等胸襟更令我欽佩。我常後悔,為何不早點結識令尊,恨不得能和他並肩齊驅!」
薛逸心道︰現在說的漂亮,要是你早知道,恐怕就不是結識,而是圍剿了!等等!既然他已經知道,那馬王爺也估計已經知道了,那我不就完了?
「楊大人有什麼話您盡快說好了!我們修道人直來直去,不喜歡俗世那套彎彎繞!」
楊密哈哈一笑道︰「薛掌門,我想來也喜歡只刷,其實我就是想結交掌門,並無他意。薛掌門可能有所不知吧,楚王府和靜江王府向來矛盾很深,多年來南兵數次越過五嶺偷襲大營,讓楚王府損兵折將無數。要是我將令尊的事情告知楚王,那就不是王妃來進香而是王府派兵來捉拿了!」
薛逸心中得不得不承認,楊密的話一點也沒有夸張。他雖並不知道楚王和靜江王之間有宿怨,但是那天玄空說了大王子駐守嶺南,想來那邊定然彼此有防備。薛逸雖然不是十分清楚歷史的細節,但是大致的還是學過一些常識。知道這個時代是十國混戰的時代,諸侯之間必須爭奪十分激烈!既然如此,要是拿自己做個人質什麼的,應該能夠讓父親答應什麼條件?既然這楊密沒有將事情上報邀功,那應該是有別的圖謀了,不知他到底是什麼意圖?
「楊大人,雖然我年少,卻不是一個蠢人!你不如此待我,恐怕不只是為了結交我而已吧!」
楊密卻道︰「薛掌門,您是世外得道之人,神通冠絕天下,當日我們都已經目睹掌門的風采。就算王爺派兵捉拿你,區區俗世的兵馬怎能奈何得了您?我不過是讓你明白我的情誼罷了。我向來十分仰慕仙人,馬王爺也十分信道,憑薛掌門的神采,早晚就是馬王爺的幕賓,他日能若美言一二,足夠楊某受用一生了。」
薛逸听了楊密的最後一句,心中覺似乎明白了一些,但是真的就這些嗎?管他呢!大王觀現在急需發展。王爺府雖然答應修繕,最後的組織工作卻是武陵郡來執行。縣官不如現管。自己巴結還巴結不來呢,怎麼還敢得罪呢?
「楊大人對我們大王觀和我薛逸本人如此厚恩,我怎麼做才能報答揚大人呢?剛才言語多有冒昧,大人可不要責怪!」薛逸哈哈一笑道︰「我小小年紀遁入空門,揚大人既然和我父親年齡相仿,要是楊大人願意,我斗膽認楊大人為伯伯?不知大人是否願意?」
楊密一听,當即大喜道︰「當然願意,那是我楊某之福啊,我楊密膝下只有二女,沒有子嗣。宗族全在揚州,楚地是毫無勢可依,要是有您這樣的仙師佷子,今後誰敢欺辱我們?哈哈,今後我們就叔佷相稱了!哈哈!賢佷!」
薛逸淡淡笑道︰「楊伯伯!」
楊密十分開心道︰「你嬸嬸要是同來,要知道我認了神仙為佷子,她會更加歡喜!」
薛逸如此決定其實只是為了親切一點而已,伯伯在後世,不就是一個稱呼而已,就和「老先生」沒啥子區別。況且他相信一句話︰「賺吃一張嘴,賺打一張嘴。」
薛逸現在卻在思考另一個問題,他注意到是楊冪剛才有意無意的說了一句︰宗族在揚州?莫非楊家在揚州很有勢力?
其實楊密所言卻是無心,但是薛逸听者有意,薛逸也真是沒說錯,揚州的楊家勢力卻不是一般的勢力,至于給薛逸帶來什麼更多的意外呢?對薛逸是福還是禍呢?那就難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