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龍鎮依山傍水,前有怒江之險,後有天塹山脈之阻,乃是大衍王朝易守難攻的要塞。當初陸家先祖就是看中這一點,才傾盡全族之力遷徙到這個地方,果然也使陸家避免了滅族之災。
天塹山脈堪稱大衍王朝第一奇山,險峻雄奇,崇山峻嶺,直垂天際,天塹幽深,怪石嶙峋,滿山蒼翠,古木成林。道路曲曲折折,錯綜復雜,稍不留意就會迷路。每當陸羽百無聊賴的時候,都會到山谷中透透氣,所以對這一帶還算比較熟悉,不過,他可不敢深入,因為天塹山脈深處,就是令人聞之色變的蠻荒大森林!
陸羽之所以對天塹山脈有一種特別親切的感覺,其實還有一個特殊的原因,那就是他的娘親埋在了山谷中的一片密林里,每到清明節時分,陸羽都會去掃墓祭祀,焚香燒紙,甚至會對著冰冷的石碑袒露心聲。
這一年的清明節早已過去,但陸羽破例地點起香蠟錢紙,長跪在母親的墳前,深深地自責道︰「娘親,孩兒不孝,不僅沒了為您爭一口氣,還使您臉上蒙羞,著實是孩兒無能!」
盡管陸羽已經將墳墓周邊的雜草清理干淨,但墳冢上還是不可避免地長出了青翠柔軟的野草,清冷的寒風吹過,直將它們吹得搖曳不定。
透過這一株株野草,陸羽仿佛看到了自己搖擺不定的人生,自己剛出生不久,母親就突然離世,由于是偏房,地位又卑微,死後居然不能進陸家的祖墳,只能埋在這茫茫大山中;陸羽同樣地遭受著母親的命運,一直被人忽視,即便是在六年前曾獲得過無數的褒獎,那也未曾長久,之後就再度被打入冷宮,鮮少有人真正地關心過自己!
原本陸羽還打算通過自己的努力,一舉邁入通玄境,自己在家族的地位就會得到顯著的提升,到時就有一定的話語權,可以在適當的時機向父親求情,風風光光地將母親的墳牽進陸家的祖墳,也讓祠堂中供奉著母親的靈位!
現在看來,這一切都不可能了,別說是這個小小的心願,就連陸羽也是自身難保了,因為陸家堡的祖訓就是︰一旦家族子弟年滿十八歲,若是還沒有踏入通玄境,要麼就被派去打理家族事務。以陸羽現在的處境,根本不可能派到管理層,基本上和打雜的下人沒有什麼區別。
尤為重要的是,這些年陸家一直在韜光養晦,暗中積蓄實力,在許多城鎮都發展了分支,一旦陸羽被派到別處,很有可能就再也回不來了!
留給陸羽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最多三個月,陸羽就要被迫離開這個並不溫暖的家。倒也不是說陸羽留戀這里,對于陸家堡,他多多少少是有些怨恨的,他只是不舍得離開這片曾經和母親一同生活過的土地,還有那個永遠帶著純淨笑容的丫頭……
「子欲養而親不待,孩兒從未盡過半點孝道,就算是您歸去,孩兒也沒能力將您牽進陸家祖墳,孩兒簡直是枉為人子!」陸羽狠狠地磕著頭,額頭被磨破了皮也渾然不在意,多年的辛酸苦楚全部集中到這個點上,眼眶之中隱隱有咸咸的液體溢出……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天地也在這個時候變了顏色,烏雲密布,狂風怒號,塵土漫天飛揚,緊接著雷鳴電閃,不一會就下起了磅礡大雨。陸羽依舊是跪在大雨中,一點也沒有回避的意思,雨水不知疲倦地打在陸羽的身上,落魄的少年完全淋成了落湯雞。雨水順著臉頰流淌進心底,刺骨的冰冷逐漸侵潤了傷痕累累的心。流淌在臉上的,是雨水還是淚水,早已混淆不清了!
「轟!」只听見一聲巨響,一道紫色天雷如瀑布般傾瀉而下,徑直打向那塊石碑。這道紫雷威力無窮,要是打在石碑上,不單單是石碑會炸成齏粉,連墳墓也要被夷為平地。陸羽已經反應過來,說什麼也不能讓紫雷毀了母親的墓地,飛也似的撲了過去,死死地抱住了石碑。
「 !」紫雷毫不留情地劈在陸羽身上,陸羽頓時被劈得像焦炭一般,渾身電流火星飛竄,當即昏死過去。
就算是通玄境巔峰的人被這道狂暴的紫雷劈中,也要一命嗚呼,更何況陸羽現在武力全廢,如何能禁受住這氣吞山河的一劈?
「轟隆隆!」天際如炸開了鍋似的,萬千雷光在雲層中此起彼伏,滾滾驚雷宛如蠻荒洪水,凌空劈下,轟隆聲不絕于耳。
突然,陸羽胸前的一枚紫色玉符劇烈地抖動起來,通體煥發出絢彩奪目的紫光,像是有靈性似的,倏地騰空而起,如長鯨吸水般將急劇劈下的紫雷一吸而空。也不知道這玉符是用什麼材質雕鏤而成,在紫雷的一頓狂劈之下居然巋然不動,甚至連一絲一毫的裂縫都沒有!
這場滂沱大雨來得快,去得更快,沒過多久就雷息電止,雲消雨散,整個大地總算又恢復了平靜。
渾渾噩噩中,陸羽只覺全身痛如刀絞,好像處在火山口一樣,氣血在體內如火焰般翻滾,那種滋味比死還要難受。
「難道我死了麼?」陸羽本以為被紫雷劈中必死無疑,但一想起娘親還埋在這荒山野嶺,心中生出一股強烈的求生渴望,格外艱難地睜了睜眼楮︰「不,我不能死!我死了,誰還會在乎娘親的靈位問題?」
玉符吸入足夠的紫雷,漸漸地散發出一股淡紫色的薄霧,一個身著翠水流霞裙的美麗女子,也隨之在薄霧中凝聚成形!
透過眼皮的縫隙,陸羽感覺薄霧中的人兒越來越清晰,面凝鵝脂,唇若點櫻,眉如墨畫,神若秋水,俏麗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就好像瑤池中的仙子,突然從仙霧中走了出來一樣!
「莫非我真的已經死了?不然怎麼會看見這樣的怪事?」陸羽赫然大驚,同時心中又充滿了疑惑︰「可幽冥煉獄里全都是妖魔鬼怪,怎麼會出現這麼一個天仙般的人兒?」
美麗女子旁若無人地伸了個懶腰,眼笑眉飛道︰「十八年了!本仙沉睡了整整十八年了,今天終于重見天日了!九天玄雷果然是大補之物,竟然能破除靈陣封印,讓我的魂魄重新凝聚成形……」
陸羽艱澀地努了努嘴唇,吃吃地問道︰「你……究竟是誰?為何會從我的玉符里飛出來?」
美麗女子那如水波一般的目光投在陸羽身上,歪著頭想了片刻,俏臉上突然浮現出一絲淡淡的笑意︰「你可以稱我為‘符中仙’,不過,原主人替本仙取了一個極好听的名字︰夕顏!你若是喜歡,也可以叫我為‘夕顏’!」
「莫非,你是器靈?」陸羽曾听傳功的師傅們提起過,只有級別在道器以上的法寶,可以將吸入的天地靈氣轉化為人形,她擁有獨立的思維,可以自我修煉,甚至還可能參悟大道,羽化飛升。陸羽也是乖覺的人,聯想夕顏所說的話,再加上她是直接從玉符中幻化而出的,十有八.九便是師傅們口中所說的器靈。
「尋常人被九天玄雷劈中,根本沒有活命的機會。就算是擁有大氣運的人遭此變故,也會嚇得面無人色,語無倫次,你卻能夠及時調整情緒,思路清晰,一語中的,不愧為故人之子!」夕顏被薄霧輕輕地裹著,恰似弱柳扶風,說不出的楚楚動人。
「器靈居然能修成如此絕美的模樣,簡直是不可思議!」陸羽也是第一次見到器靈,只覺那雙顧盼流轉的美目脈脈凝視著自己,深邃而神秘的剪水雙瞳內猶如浩瀚無際的汪洋大海,給人深不可測的感覺……
「我美麼?」夕顏任憑腮邊兩縷青絲隨風輕柔拂面,一雙桃花眼暗送秋波,直教人心蕩意牽,欲罷不能。
「嗯……」陸羽只覺在那雙盈盈美目的注視下,居然發現自己除了點頭,再無別他。
夕顏輕撫著如雲秀發,媚眼如絲,幽幽地問道︰「那,比起你的冰瑤妹妹呢?」
「不好!器靈既然能自我修煉,那肯定也會奇法異術!」陸羽渾然一驚,立馬清醒過來,冷冷地喝道︰「虧你也自稱為符中仙!如今玉符在我手中,也就是說,我現在是你的主人。于情于理,你都不應該以魅惑之術對待你的新主人吧!」
「咯咯咯!你竟然能破我的幻術,也算難得了!」夕顏捂著嘴,發出如銀鈴一般清脆的笑聲,不過隨即面色一正,聲色俱厲道︰「但是,你既然知道我是器靈,也應該知道,器靈是可以自行認主的。要不是看在原主人的面上,就憑你剛剛的話,就足夠你死上千百次了!」
陸羽悶哼了一聲,縱然對方只是一道虛影,不大可能驅使威力極大的法術,但自己現在修為全無,跟一個凡人沒什麼兩樣,所以對方要想殺死自己,似乎也並不是什麼難事。只是,夕顏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原主人,這人究竟是什麼來頭?她還說我是故人之子,莫非這故人就是我的娘親?
一想到這,陸羽就像陷入深淵之中,忽然看到了一絲光亮,迫不及待地問道︰「你的原主人是誰?是不是我的娘親?」
夕顏神色忽的一黯,嘆了口氣,搖頭說道︰「有些東西,不是你現在能夠知道的。你現在太弱,哦,不是,是非常弱,所以,你必須盡快提升修為,時候到了,我自然會告訴你一切的!」
其實,陸羽對母親的情況根本一無所知,甚至連母親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因為他剛一出生,母親就因為未知的原因突然離世。整個家族都對這件事秘而不宣,陸羽曾經向父親旁敲側擊過,但沒有得到正面的答復。現在听夕顏這麼一說,這件事就絕對沒有想象中的那麼簡單,極有可能牽涉到了一個驚天的機密,要不然夕顏也不會流露出難以啟齒的表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