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越後慢慢對太監的聲音也逐漸熟悉了,其實也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比真正男人的聲音更為尖利一些,但也算是柔和低沉。可不知道為什麼,當這個聲音傳過來的時候,屋內所有人都打了個冷戰,特別是蘇嘛喇姑差點把手中的茶杯掉落在地上。還是摩爾罕姑姑手快,立刻接住了杯子,但還是被里面潑出的熱水燙著了。
我不知道是答應一聲好,還是等著人家來喚我,只好張著嘴,杵在原地,不敢吱聲。轉眼,這太監就進了房門,站在門口高聲說道︰「奴才張德海給蘇嘛喇姑請安!」
「起吧!」蘇嘛喇姑整了整衣襟,重新坐到。「張公公,老長時間沒見了,一切都好吧。」
「是,勞您惦記。」張德海也是五十開外的年紀,可能更老。看他的氣度絕對不是一般的太監,哦,記起來了,他就是皇上身邊的大太監總管,康熙皇帝的超級「生活保姆」,最接近天子的人。我趕緊偷眼多看了幾眼,這可是難得一見的傳說中的人物。
看過去,盡管在宮里生活比較舒服,但歲月不饒人,張德海那一腦袋的花白頭發就暴露了他的年齡,但皮膚相對還是比較白皙,身板還算硬朗。可能是在皇上身邊呆久了的緣故,自有一種精氣神,讓人不可小瞧。若和那雙精明的眼楮對視上,包準能把你看個底掉。
「奴才今兒是奉萬歲爺的口諭,昭赫舍里小平進宮見駕。」張德海在蘇嘛喇姑面前必恭必敬,絲毫沒有半點不尊。
「好。」蘇嘛喇姑應了一聲,轉頭看向我,「小平,你就隨張公公去一趟吧。」
「哦,奴婢遵旨。」我趕緊站直了身體,低頭稱是。偷眼看到摩爾罕姑姑欲言又止的樣子,不禁更生疑惑。不過,歡喜還是大過懷疑。因為,我要去見康熙皇帝了!不是偶遇,不是在人山人海中見個模糊的身影,而是他召見我!嘿嘿。
等等,他平白無故干嗎召見我啊?
「德海,皇上說什麼了嗎?」蘇嘛喇姑端起了手中的茶杯,品了一口摩爾罕姑姑重新倒好的茶。
「奴才听說應該是和十二阿哥抄寫經書有關系。」張德海瞥了一眼站在一旁低頭的我。
「成吧,那就快去吧。」蘇嘛喇姑發了話。我趕緊給她行了禮,退身出來。
張德海隨一起走出門來,我先是給他行了禮,還是決定抬頭看一看他。結果,這一對視,我還沒覺得怎麼,倒似乎把他嚇了一跳,眼神里有些許的驚異。但人家是多老道的大內總管,立刻掩飾住自己的情緒,說道︰「隨我走吧。」
我趕緊回應︰「煩請公公帶路。」
出了佛堂剛走幾步,我才忽然反應過來,這可是要去見皇上,我怎麼沒收拾一下啊。這身漂亮的「宮廷工作服」太簡單了吧,腦袋上也沒戴個花兒什麼的,最重要的是早上我嫌麻煩,連耳環都沒戴。嘖嘖,真是糟糕。還有這個「盆鞋」根本就走不動,渾身使勁大步往前走,還一個勁兒的左右晃悠,真是急死我了。
張大總管倒是不急不忙的,估計他是久經這種場面見怪不怪了。不過,他再也沒回頭看我,也沒有說半句話。這一路沉默著,倒叫人有些發慌。我就愛瞎琢磨,皇帝叫一個宮女過來,隨便找個太監傳一下就得了,干嗎要勞煩貼身大太監啊。一般若是這號人物來傳,必定被傳召的人也是大人物呢。嘿嘿,有趣啊。
出了前海的西門,直接穿中海進入紫禁城的後庭院。天氣熱,心里急,走得我眼冒金星,根本就沒心思左顧右盼,一心想著應該把這個「盆鞋」月兌了,光腳走應該快一些。突然,斜地里冒出一個人,張德海立刻停了腳步,弓身行禮,口稱︰「奴才給太子爺請安。」我則完全沒有心理準備,急剎車的後果就是我趴在了地上。
索性就直接把鞋月兌了,我也沒抬頭看,自顧自的先把鞋月兌了,真是舒服啊。張德海回身「噓」我,我仰頭看了看他,才發現那個斜地里冒出的人,忽然想起那句「奴才給太子爺請安。」的話來,立刻翻身趴起,低頭哈腰地說︰「奴婢給太子爺請安。」
太子長得不賴,和我的面貌有幾分相似,白皙的臉龐更多的充滿女性美的陰柔,身形比較高大,估計有一米七八的樣子,反正是比四阿哥還要高一點。衣服也比四阿哥的光鮮,充滿了皇族的貴氣。他看見我的時候,眼楮里沒有驚詫,只有著急。在我行禮的當口立刻問道︰「小平?」
「是。奴才奉萬歲爺的口諭召她入宮。」我還沒說話,張德海已經搭茬了。
「跟我走。」一旦確定我的身份,太子立刻拽住我的胳膊,往前拉扯。我驚呼一聲,緊走了幾步,卻想起自己剛才把「盆鞋」給月兌了,盡管穿著襪子,但就這麼在地上走,也夠髒的。頓了一步,太子似乎感覺到我的猶豫,立刻回身用手一抄就把我扛了起來,迅速往前跑去。他的手臂箍得很緊,我有點喘不過氣起來,只有犯傻的份兒。
張德海在後面喊了一聲什麼,我也沒听清楚。反正是感覺這個太子的力氣真大,跑得真快。這就叫劫持吧!
我怎麼就這麼瘦弱呢,要是我也能有一米八幾的大個兒,我把他們都打趴下。我大頭朝下爬在太子的背上,心里恨恨地想著。不過,听說清朝還有點穴的功夫,有機會我一定想辦法學習一下。
其實,沒跑出多遠。3分鐘不到,太子就把我扛到一處院落,直接穿廳入堂。走到了後面臥室。撲面而來的是很濃的中藥味道,讓我更覺得眼前發昏。太子把我放到屋內床塌旁邊的地上,我驚恐地發現,床上躺著一白衣女子正直勾勾地看著我。
「姑姑,小平來了。」太子柔聲對床塌上的女人說道。這女人年輕時候應該是個美人,即便是現在已經枯槁瘦弱,面色憔悴,依然能感覺到她的美麗。尤其是她的眼楮,充滿了女人的陰柔之美,和太子的眼楮還真像。
我換了姿勢,跪坐在床邊。腦子里迅速閃過了許多念頭,之所以剛才太子「劫持」我的時候沒有大聲呼喊,就是我想起之前阿瑪的叮囑,「如果遇到任何事情,可以找太子和僖儐姑姑求助。」所以,他們並不是要針對我,謀害我,而是我在宮里唯一的親人。
之前在參加「秀女培訓班」的時候,我還琢磨怎麼和他們見上一面呢。這下是他們自己主動找上門來了,只是,為什麼僖儐姑姑病成這樣了?一種憐憫之心涌上心頭,我伸手去模她的手,雖然冰冷卻仍然綿軟,讓人不禁心疼。
「來了就好。」僖儐姑姑喘得很厲害,心情仿佛也很激動,也緊緊拉住我的手。「你阿瑪說的事情我不能做到,真是對不住你,對不住我們赫舍里家的人啊。」
太子也俯身頓在我旁邊,眼里充滿了淚水,「姑姑,別這麼說,你盡力了。」
他們應該在說我入宮的事情,既然事情已經這樣了,還有什麼可自責的。「姑姑,我挺好的,別擔心。蘇嘛喇姑那邊對我也不錯,沒事的。」我趕緊張口安慰她。
誰知這話剛一說出口,她立刻就急了,甚至想翻身坐起來,聲嘶力竭地喊道,「蘇嘛喇姑是什麼東西?當初要不是她不讓用藥,你大姑姑能死嗎?」
「姑姑!」太子一下子就上前抱住她,連聲說道,「過去了,都過去了。」
我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看著僖儐姑姑瘦弱且劇烈顫抖的身子,心里不禁難過萬分。康熙皇帝有那麼多女人,若他只愛大姑姑赫舍里皇後,何苦又拉她的兩個姐妹來受苦呢?而額娘的話又在耳邊回響︰「若選上便是深牢大獄!當年皇上極愛你的大姑,封她為後。那又怎樣?你大姑命薄,無福享受。可你二姑進宮後,雖被封為平妃,但沒有一天享受過快樂,就在去年,她惟一的孩子胤禨死後,便郁郁而終。她留出的話說︰我們赫舍里家的女兒再不可進宮成為皇上的女人。因為她這一輩子都在恨啊!」
僖儐姑姑是康熙皇帝第三個赫舍里家族的女人,沒有寵愛,沒有生育,就這樣寂寞的生活在宮中,即便是病入膏肓,他的男人也沒有來看望。我的眼淚撲簌簌地滾落,再也說不出話來。
太子胤衽就這樣抱著她,滿臉淚痕,「姑姑,很多事情小平都不知道,別嚇她。您也別著急,等病養好了,其他的事情也都會好的。」
這個傳說中瘋魔纏心的太子竟會如此溫文爾雅,話語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讓人听著都覺得寬慰。我看著他的面龐,听著這來自寂靜深宮里的嘆息聲,甚至都能感覺到來自這錢小平身體內汩汩流淌的赫舍里家族的血液正在告訴我,他們就是你的血緣至親,無論什麼時候,都要和他們在一起,相互幫助,相互守望!
略微喘息之後,僖儐姑姑從懷中掏出了一條白色絹帕遞給我,如枯枝般的手臂甚至比這血字絹帕更觸目驚心。她忽然坐直了身體,眼中忽然閃爍出一絲光芒,死死盯著我,一字一頓地說︰「赫舍里•小平,你听好了!這是你二姑平妃留下的遺囑,她臨死前要我傳給赫舍里家的女人,必須按照她的話去做。否則,她將化為厲鬼,用薩滿婆婆的血刃尖刀每日每夜穿刺這女人的心,直至她的死亡,她將會得到永生永世的痛!」
天啊,這麼惡毒的詛咒!我心里一驚,惶恐地看著她,又看了看太子胤衽,他也無比驚詫地看著僖儐姑姑,喊了一聲「姑姑!」
「你們的二姑用盡一生守望,我也用盡一生來愛,可我們什麼都沒得到!」僖儐姑姑牢牢地抓住我的手臂,長長指甲嵌進了我的皮肉里,血一點點滲了出來,更讓人覺得恐慌。「重復我的話︰我們赫舍里家的女兒再不可進宮成為皇上的女人!」
我幾乎是不由自主地遵循了她的話,喃喃地重復了一遍。她微笑著看著我,連說了三遍「好」,就再也沒有聲音了。那恬靜釋懷的微笑一直掛在她的臉上,久久不能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