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簾垂下,眾人擁著,正要退去,轎中女子又說道︰「齊公子,我還想問你一件事。」
小齊憋了半天才道︰「請說。」
轎中女子道︰「你還記得我的名字嗎?」
小齊記得自己那夜叫過好多次她的名字。可她的名字究竟是什麼?他張大了嘴巴,半天沒說上來。
轎中女子幽幽嘆了口氣,道︰「我想你也忘了。我再告訴你一遍吧。我叫水明,流水的水,光明的明。」
小齊恍然,依稀記得,當初那盲女曾對自己道︰「我叫水明,流水的水,光明的明,就是光明隨流水的意思。」
而小齊當時道︰「不是,應該說,有一天,你的眼楮會好起來,就像陽光下的流水那樣光明潔淨。」
「水明?水明?」小齊喃喃自語著,一種不可名喻的惆悵漸漸卷上心頭。
謝飛蝶忽然大笑。
舒望星望了望她,又望了望小齊,也笑了起來。
小齊奇道︰「你們笑什麼?」
舒望星微笑道︰「我們在笑,這里有個人欠了情債,該怎麼去還?還有一個人陷了情網,該怎麼去拔?」
小齊「呸」道︰「我不放心你,在你馬車下藏了一天一夜了,你還在說風涼話。」
謝飛蝶又笑,道︰「他又怎麼你了?難道說的不是事實?你們一天到晚就會欺侮他!」
小齊捂住耳朵道︰「行啦行啦!不要提啦,行嗎?」
方岩抬頭前望,祭壇已經移開了,前面的樹林,已不見明顯的陣勢變化了,更沒有了肅殺之氣,笑道︰「我們可以出陣了吧!」
舒望星點了點頭,喚道︰「小嫣!」
小嫣抬頭道︰「叔叔,你是要我派人給你趕馬車嗎?」
舒望星搖了搖頭,道︰「你嬸嬸原不想露面,又不放心,和小齊躲在車廂下一天一夜了,她有孕在身,經不起這般顛簸,我想讓她和我一起呆在車廂里得了。」
小嫣看了看謝飛蝶,沒有說話。
謝飛蝶冷哼一聲,正待發話,舒望星一拉她手道︰「小嫣,快到圓月谷時,我會安排她下車,谷主那里有什麼責罰,我自領去。」
小嫣冷冷道︰「你們既然決定了,又何必問我?」
她騎了紫騮馬,一馬當先,出林而去。
幾名侍女一回頭,便見層霧疊疊的結界已然散處,露出了倒在地上的秀姑遺體,不覺難過。因大敵在前,只得匆匆火化了,收了骨骸。
正待商議誰來趕車,小齊搖手道︰「你們都去吧,我來趕車。」他為救助舒望星而來,小嫣自是不會趕他,卻久知謝飛蝶的脾性,生怕在車廂中會給謝飛蝶取笑,寧願去趕車了。
方岩也上了車,與舒望星、謝飛蝶同在車廂里。雖然謝飛蝶曾想殺他,但方岩此番幾度舍命護著舒望星,謝飛蝶在暗中看得明明白白,大是感激,對他很是和顏悅色,還送了他幾種對修習內功極有稗益的丹藥,讓他在修習武功的同時使用。
一行人一路順利出了樹林,接著幾日都平靜。舒望星見妻子在側,又知她已將兒子安排妥當,心中沒了牽掛,大是寬懷,因自己無法練功,便專心一意教著方岩武功,幾日之間,不但讓方岩養好了傷,于武學一道,更是大有提升。
這日小嫣正自計算還須幾日方能回到谷中,忽听得馬蹄聲響,回頭看時,卻是秋姨匆匆趕上前來,向後看了看,使了個眼色。
小嫣留心看時,卻是兩名衣衫極是落拓、形如乞丐的中年人,各騎了一匹髒兮兮的丑馬,不緊不慢恰跟在自己後面。
小嫣皺了皺眉,道︰「跟我們多久了?」
秋姨道︰「有半天了。小姐看到沒?他們肩上,都背了八只口袋。」
「丐幫的護法級人物來了?」
秋姨略顯焦躁道︰「可不是呢。听說,丐幫的人,一多半都支持天正教呢。」
小嫣冷冷一笑,道︰「未必!」
她勒住了紫騮馬。
一行人唯她馬首是瞻,頓時都停了下來。小齊當然也停下了車,長長打了個呵欠,似打起了瞌睡。
兩名乞丐遲疑了一下,忽地疾駛向前,其中一名身著黑衣的中年人大聲呼道︰「請問,舒公子與齊大俠是否在車上?」
小嫣取下頭上斗笠,微笑道︰「家叔偶染小恙,正臥在車中歇息,不知兩位護法有何貴干?」
小嫣怕一路之上太過招搖,都戴著斗笠。這時露出絕美嬌容來,輕輕一笑間,已讓兩名久經江湖的丐幫護法微覺眩暈。
許久,另一個灰色丐裝的丐幫護法才道︰「在下丐幫杜思洛,這位是我幫的童一慎,奉幫主之命,拜會長纓故友小舒與小齊二位公子。」
小齊猛然抬起了頭,昏昏欲睡的神情一掃而空。車簾卷處,舒望星也探出了頭,眼楮里,分明燃燒著某種久違的熱情。
長纓!長纓!長纓鎮!
君子死知己,提劍出燕京;
素驥鳴廣陌,慷慨送我行;
雄發指危冠,猛氣充長纓!
想當年,長纓鎮上,風華正茂的少年,並轡疾行,縱聲狂歌,談笑除霸,何等意氣風發!
如今,時間或許磨卻了當年的輕狂,卻如何澆得滅依舊滿腔橫行的熱血?
舒望星望著小齊,道︰「你找小武了?」
小齊回過神來,伸了個懶腰,道︰「是啊,隨便找了個丐幫的人傳了話,居然這麼快就有人來了。不過小武怎的沒來?」
杜思洛笑道︰「幫主得到訊息時,已然身在東海之中,來不及折返,故飛鴿通知我等先行過來,看能否助得一臂之力。」
童一慎也笑道︰「幫主在信上說,二位乃是他的長纓故友。我們看著幫主長大,竟不知他與北極公子和賭俠有這等深交。」
小齊、舒望星都不由得露出微笑,謝飛蝶也笑了,卻問道︰「二位護法,武幫主去東海,是找天水宮的雙大小姐麼?」
杜思洛道︰「天水宮的雙大小姐,的確是幫主的朋友。夫人也是雙大小姐的朋友麼?」
謝飛蝶笑道︰「美麗的明鐺小姐麼,我倒是認識的,朋友則未必是了。不過這里倒的確有一個雙大小姐的舊情人呢。」言畢一摔簾子,退回了車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