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女子扭頭問另一位一直持著刀的黑衣女子,道︰「舒大小姐用的,也是圓月谷的武功?」
持刀黑衣女子默默看著伏在地間的段飛紅和舒景嫣,道︰「不知道。月神,是個了不起的人物。」
黑衣女子大笑道︰「月神,比北極更了不起,是不是?」
沒有人回答她。
持刀黑衣女子閉上了眼楮,似在忍著些什麼。
弦冰卻嘆了口氣。
黑衣女子道︰「可刀神,與月神父親齊名,不是更不了起?可現在如何?不是一樣敗在我們手下?」
這時那鵝黃衣衫的女子,有名的縹緲仙子顧香影,慢慢立起身來,冷冷道︰「用計引圓月谷弟子入迷心困仙陣,又驅來無數怨靈,好讓圓月谷的朋友順利破去陣法,釋放出所有被師尊困殺在陣中的怨靈,再利用怨靈反沖師尊本身靈氣,動搖師尊根基,趁機重創師尊,盜走天心訣,計劃如此周密詳盡,看來已經計劃好久了。」
她的面容蒼白,又正是極怒之中,但語氣依舊平緩,氣質高貴飄逸得叫人不敢仰視,至于她的五官,在她卓絕的氣質之下,竟然無人去留意。
美人,原來並不美在五官,由內而外的神韻居然更成絕色。
武中天叫了聲「小顧」,掙扎爬起,卻沒走向顧香影,而是踉蹌走向段飛紅,抱住了她的頭。
段飛紅抬起頭來,面色已是一片死灰,只是眼楮還極亮,亮得油燈臨熄時跳動的光芒。她沖著武中天微笑,低低道︰「武大哥,你終于找到小顧了,我……我也放心了……」
她的臉上繼續著笑意,可笑意卻漸漸凝固,極亮的眼楮水汪汪的,卻永遠失去了焦距。
武中天喉中發出幾聲申吟一樣的怪叫,卻听不出是憤怒還是悲哀。
沒有人知道段飛紅是怎樣和武中天在一起的,也沒人知道他們的感情發展到怎樣的地步,但那浴火的紅鳳凰,已如定格般鐫刻在眾人腦中。
而方岩和葉驚鷗,心神依舊恍惚著。
淡紫的單薄人影,正好飄落在兩人中間,一動不動伏著,就像一個紫色的夢。
方岩不敢去觸模那一動不動的一團,生怕輕輕一踫,那夢便碎了。
葉驚鷗用手支撐著地,想伸出手去,手指抖了幾抖,終究無力般僕倒地上。
顧香影目中悲怒更熾,陡然揚刀,又是一團雪白的光芒投向黑衣女子。
黑衣女子冷笑,揚手。一團金光正在她的手中閃爍。
這時另一位持刀的黑衣女子忽然斜次里飛出,刀光驟卷,極霸氣地擊向顧香影,哪里像個女子用的刀法?
黑衣女子頓住了手,道︰「妹妹,讓開,不必你動手。」
弦冰嘆息道︰「算了,殿主,我們走吧。」
黑衣女子遲疑了一下,哼了一聲,道︰「妹妹,走吧。我不傷你心上人的朋友便是。」
持刀黑衣女子似發出微微一聲嘆息,又是一刀揮出,凜冽如冰,摻著入骨的寒氣。
顧香影雙眉一挑,訝然道︰「問天式?」
顧香影急忙抵擋時,持刀黑衣女子已經飄起,葉子般飄回那位被稱為殿主的黑衣女子身邊。
黑衣女子攜住她手,已騰空而起,遠遠飛開。
白衣的弦冰臉上依舊掛著冷冷如冰的微笑,手一撈,已將正慢慢挪向他的柳清塵扯在身畔,霧一般消失。
只是遠遠的,還听到那雪白的弦冰略帶憂傷的對風長吟︰
「佇倚危樓風細細,
望極春愁,
黯黯生天際。
草色煙光殘照里,
無言誰會憑闌意。
擬把疏狂圖一醉,
對酒當歌,
強樂還無味。
衣帶漸寬終不悔,
為伊消得人憔悴……」
直到最後一字,弦冰略帶沙啞的嗓音還在空氣中徘徊。
而眾人已無力顧及到這些神秘人物的離去了。
葉出塵和秋晚袖看著這些人走時,曾經有一抹猶豫,但終究沒走。
葉出塵慢慢走向葉驚鷗,遲疑問道︰「舒大小姐,怎麼樣?」
葉驚鷗嘴唇蠕動著,鼓起勇氣去扶小嫣。
這時小嫣的身子已被另一個人抱在懷里。
「小嫣!」方岩輕輕柔柔喚道︰「小嫣,我在這里。」
小嫣的面色不見得如何不好,只是眼楮許久才睜了一睜,努力擠出了一絲笑意,道︰「岩哥哥,你,再怨不著我了吧。」
方岩低聲道︰「我怨你。怨你怎麼用那樣可怕的招式,你找死麼?」
小嫣道︰「我不想死啊。可這四年多來,我只一起想著叔叔,便覺得不如死了的好。」
方岩道︰「別亂說了,北極師父從沒怪過你。他,他跟我說,我要好好照顧你。是我做得不好。」
小嫣嘆息道︰「所以,我心里好生恨你。這四年多來,照顧我的,竟然是葉大哥。」
葉驚鷗默默跪坐在小嫣身側,看著方岩腕中的小嫣,眼里是忍都忍不住的傷痛之色。
小嫣握住方岩的手,苦笑道︰「我真的好生對不住葉大哥,葉大哥跟我說,要我一生一世和他住那那幽谷之中,我說,好的。可葉家的出塵哥哥要我嫁入葉家,我卻是不肯。我心里總想著,有一天,總有一天,岩哥哥會找到我。」
方岩低頭。自己找過小嫣嗎?自己真的在乎小嫣嗎?四年多來,自己絕足不出圓月谷,一切的消息,一切關于找不到小嫣的消息,全是圓月谷弟子帶來的。執著的不知所謂的恨,早把他緊緊的困囿在小小的圓月谷中,困囿在自己自私不敢面對的心。
小嫣的聲音越來越低︰「終究啊,還是我來找岩哥哥了,岩哥哥……」
小嫣的手慢慢松開方岩的手,往下垂去。方岩一把撈住她的手,緊緊握住,想溫暖她漸漸冰涼的手。可這時他才發現,自己的掌心同樣冰涼,冰涼得毫無溫度。
「小嫣!」方岩輕輕喚道。
他抬起頭,看著緩緩圍上來的朋友們,在東方漸起的晨光下漸漸清晰的身形,求證似的問︰「小嫣,沒有事,對不對?對不對?嫦娥奔月,奔月而已!」
沒有人回答他。
所有的人和物,開始搖晃,他的眼前一片空茫,終于變為雪白,繼而是烏黑一片。
他暈過去了。
暈過去的每一刻,腦中依舊在跳躍,跳躍著藍狐美麗嬌俏一如當初的面容,跳躍著北極平靜絕決閃著金光的最後身影,跳躍著雪光里童年伴侶鮮艷奪目的朱紅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