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看下來,南宮踏雪的容貌並無太大變化,淡淡憂傷,依舊如影隨形般靜靜包圍著她,只是原先的清寂似少了許多,多了份母性的溫柔光輝,映著紅梅白雪,更顯靜謐安詳。她一眼看清來人,亦是驚訝萬分,身形凝滯在雪地里,唇邊更見得蒼白。
小女孩卻仰起頭來,牽了牽南宮踏雪衣帶,女乃聲道︰「娘,他們是誰?惜兒沒見過呢!」她的肌膚雖與南宮踏雪一般雪白,面貌卻不甚相象,一對瞳子清澈純淨,瑤鼻挺直,唇角扯開的笑容看來居然說不出的熟悉,只一時想不起在何處見過她。
南宮踏雪低了頭,柔聲道︰「惜兒,他們是娘以前的朋友。」
以前的朋友?那現在呢?方岩抬起頭,仰望天空,卻是一片陰陰的白色,看不到一絲的陽光,不知是此處風光本就如此,還是仙家幻術的造化之功。沒有陽光的洞天,實在冷的出奇。老賈說的秀樂長真天,分明是桃源之地,數九寒冬亦能溫暖如春,卻不知現在為何反了,外界春光正好,此地卻冰天雪地!
方岩撫了撫小嫣的手,冰涼得如從冰水里撈出,心里不由寒意直冒,忙上前道︰「南宮大小姐,我們今日來,並不敢***擾仙家清修,實是有事相求!」
南宮踏雪緩緩踏雪走來,低垂的長發飄起,凌亂在風中糾結,嘆道︰「我知道你們要救人。可我們這里,並沒有你們找的仙家之人。這個人,我們救不了。」
方岩的心驀地一沉,強笑道︰「南宮姑娘不看一下病人,就確定救不了麼?」
南宮踏雪迷蒙的眼眸閃過諷刺般的笑容,道︰「看不看,又有什麼區別?這人多半魂魄已經出竅,才會如此毫無生氣,某種意義上說,她已是個死人,誰又有本事去救一個死人?」
她雖如此說,還是將小嫣掩著面容的斗蓬拉開,身子忽然一顫,驚疑道︰「是……是小嫣?」
雲英趕上前,淚光盈盈道︰「早听說南宮姑娘以前對小嫣極好,亦算是共過患難的姐妹,想來必不肯眼看小嫣這樣死去吧!」
南宮踏雪搭上小嫣的脈,略略一听,便道︰「到底她遇到了什麼事?竟只剩了命魂和天沖魄!」
方岩強忍住哽咽,黯然道︰「小嫣為了救我們,用圓月谷自傷絕技‘嫦娥奔月’對敵天心訣的術法‘散魂絕魄’。」
南宮踏雪失聲道︰「天心訣?散魂絕魄?你們見到有人用天心訣中的散魂絕魄了?」
葉驚鷗踏前一步,道︰「準確說,是一人使用天心散魂,一人使用天心絕魄,聯手施展的這種術法。」
「小嫣?……天心訣?」南宮踏雪喃喃道,低下臻首,面容上閃著說不出的驚慌煩亂。
「娘!娘?」小女孩感覺出母親手心驀地冷濕,也不由驚慌起來,用力搖著南宮踏雪的手。
南宮踏雪遲疑一下,抬起頭,卻不與方岩等的目光相觸。她輕輕道︰「對不起,散魂絕魄並不是普通的離魂失魄,小嫣的魂魄,必定受損極重。此間主人,也救不回天心訣震散的魂魄。」
三人一時俱是面色慘白。雲英急急道︰「傳說中白石真人道法通天,天心訣本就是他所創,為何救不了天心訣所傷之人?」
南宮踏雪蒼白的面容飄上一個虛浮的笑容,澀然道︰「白石真人早已坐化升仙,弟子極少,又多半不曾得到真傳,如何能化解天心訣之無上靈力?」
樵夫踏上前,焦急道︰「夫人,真的是一點法子也沒有麼?主人出手,也是沒法子的麼?」
南宮踏雪牽起小女孩的手,沿了潔淨的雪道,行走在這冰天雪地里,悠悠道︰「老焦,祖師的術法,又豈是他才修行了幾年的弟子破得的?何況他的身子,你又不是不知道。給我送客罷!」
老焦張了張嘴,又將話咽了回去,轉眼對三人苦笑。
方岩仰起頭,竭力逼回涌到眼眶的淚珠,只見天地蒼茫,微沉的暮色,撲面涌來,幾乎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幾點紅梅飄過,竟如血跡般殷紅可憎。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葉驚鷗呆呆看了片刻南宮踏雪的身影,忽然沖上前去,道︰「夫人,可否請此間主人出來見一見小嫣?便是治不得,他也可能有法子延長一下小嫣的生命!她,她已等不及我們再到別處找人醫治了!」
南宮踏雪充耳不聞,只是牽著女兒向著走著。
葉驚鷗胸部起伏得厲害,一咬牙,「丁」地一聲,金情劍出鞘,道︰「夫人如不能應允,休怪在下得罪了!」
五年前的南宮踏雪,自然絕不是葉驚鷗對手。但此刻她見葉驚鷗動手,居然並無慌亂之意,腳踩罡步,右手已多出柄寶劍,幽然一劃,已將葉驚鷗劍勢封住,眉宇之間,卻多了絲傷感憤怒︰「你敢硬闖?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麼?」
老焦已趕上前去,急急拉住葉驚鷗的手,叫道︰「使不得,使不得!驚動了主人,可不是好玩的!」
雲英亦走過去,拉了拉葉驚鷗衣袖。這般請出主人,只怕主人會當場翻臉,更別說出手救人了。葉驚鷗素來機智,自然不會想不到這一層,可嘆此時亦亂了方寸,全來不見了原先的謀略了。
方岩自語道︰「罷罷罷,也不
必為難人家。既然救不得,橫豎,橫豎我不會讓小嫣一個人走。我一直陪著她便是。」他反手撫摩著小嫣的軀體,不勝眷戀,卻已無了悲哀之色。
「岩哥哥!」雲英心痛如絞,怔在當地呆呆流淚。
葉驚鷗慢慢垂下寶劍,沮喪望著小嫣,優雅的眸子里,全然沒了神采,卻沒對方岩分明的求死之意表示意見。
倒是南宮踏雪,慢慢收回寶劍,濃重的憐惜撲閃在沾了水滴的睫毛上,不知在想著些什麼。
正一時沉默間,忽然有女子喚道︰「夫人!」
南宮踏雪看向匆匆奔來的女子,淡然道︰「春草,什麼事慌慌張張?」
那奔來的女子顯然是名侍女,工夫並不深,雪地里一路踩了長長的腳印,走到南宮踏雪面前時還在喘息著︰「夫人,主人問,是不是有他的故人來了,叫引進去呢!」
南宮踏雪眸中驀地凌厲,而方岩三人面容卻煥發了神采。
故人?此間主人說,來了他的故人?
那麼說,他認識方岩或葉驚鷗?雲英素來不出大門,認識她的可能卻是微乎其微。
那這主人到底是誰?
更深的疑竇浮上來,卻掩不住幾人的狂喜。
畢竟這是一個希望,重重失望甚至絕望後的希望!
即便只是一個虛假的泡沫,此時也必然化作美麗的夢想。
不然,這下面迷茫的前路,叫他們如何支撐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