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雖然臨近正午時分,太陽在頭頂,天氣卻並不熱,空氣清爽宜人,大步趕路的唐國松卻呼吸急促,熱得出了一背脊和一臉的汗!他右手抹了一把額頭的汗,左手抹了一把鼻頭鼻溝的汗,沒用,抹了又出,而且,他發現自己的臉竟然在發燒!
之前打死他也不會相信邢致君會那麼直白地向他表達感情,讓他一點兒心里準備都沒有,完全不知道怎麼招架。他一直認為她是一位聰慧理智的女同學,在感情問題上應該是很含蓄的。而且,關鍵是,她邢致君跟他唐國松根本不是一類人,完全沒有可能成一家人的啊!她,**,上海大小姐,長相打扮都透著洋氣,冰雪聰明,清高傲然;而他,是個胡同里走出來的粗人,除了有一身力氣,別的什麼也沒有。如果沒能來上大學,他就是車間里一翻砂工,靠埋頭苦干出大力吃飯。即便是上了大學,又能怎麼樣,回到廠里,能不能坐進辦公室還不一定呢。自己有什麼地方讓她另眼相看呢?她怎麼可能喜歡上我,還就看上我了呢?
唐國松百思不得其解。在熱汗和迷茫中他走到了校外的馬路上,他決定回家一趟,順便到李菊家里去看看有沒有她的消息。他又一次站在了332路公共汽車的站牌底下。早上站在這里的時候,心中充滿著輕盈的快樂,而現在,他心里要多別扭有多別扭。長長的公共汽車在陽光里像一條閃光的彩色大爬蟲徐徐進站了。唐國松上了車,人不算太多,他站到了車廂後面,單手吊在頭頂的橫桿上,眼光茫然地投向窗外。車開了,售貨員來驗票,叫了他幾遍他才反應過來,趕緊掏出學生月票給她看,換來她一頓報復的白眼兒。
大公共拐了幾個彎,上了直直的白頤路,路邊樹木成蔭、丹楓如畫,是唐國松平時喜歡看的風景。可是他今天什麼也沒有看進去,眼神是空洞的,腦子正在翻來覆去地演電影︰一會兒是邢致君火一般的眼楮,直視著他︰我給你補課是為了你,也是為了我自己,是為了我們倆個,你懂嗎?一會兒是李菊欲言又止的表情,在火車站站台上,眼神里含著說不出口的千言萬語;一會兒是邢致君笑臉盈盈的模樣,耐心地給他講解著難題;一會兒是徐徐出站開往北大荒的火車,車窗里的李菊淚如雨下,捂著嘴,注視著站台下的他,晃晃而過……
他知道自己傷害了邢致君,傷害了一個有恩于他的好姑娘的心,他甚至覺得自己的心也被傷害了,隱隱作痛。跟邢致君在一起的兩個月里,他充實而快樂。他會為了她的高興事兒高興,也會為了她偶爾的情緒低落而不安。他取得一點兒成績和進步,也願意與她分享,她準比他還要高興。他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傷害她,而且傷得那麼深,他自己都不能原諒自己。
到了終點站動物園,他隨著人流下了車,懵懵然走了幾百米,換乘了15路公共汽車。因為是起點站,他在車廂的後排找了個靠窗的座兒,坐下來把頭扭向窗外。這會兒他不想讓別人看見他仍覺發燒的臉,也不想看見別人的臉,他正處在一個極端矛盾的境地,他需要靜下心來好好想一想。
他承認邢致君讓他感受到了另一種人生的滋味。跟她在一起,他的視野變得更加開闊,世界也變得更加豐富多彩,誰不向往這樣的人生呢?他想他是願意跟邢致君在一起的,哪怕是一輩子,如果沒有李菊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