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寒假還沒有結束,邢致君提前幾天從上海返了校。第二天一大早,她背著她的軍綠挎包,提著一布袋上海產的糖果糕點,獨自乘車到了西城,循著地圖找到了宛盛胡同。她一路興奮地問著唐國松的家在哪兒,熱心的街坊鄰居把她帶到了宛盛胡同101號的院門口。雖然有心里準備,但當她走進四合院,看到與外面古樸幽雅的青磚圍牆迥然不同的破敗凌亂的院子時還是吃了一驚。不大的院子里至少住著五、六戶人家,後搭的一間間小廚房簡陋斜頂,樣式各異。四周的牆根處堆放著過冬的蜂窩煤和大白菜,還有破舊的雜物。院子的中央是一個水泥池子,上面立著一個水龍頭,池子周圍的地面因為積水有些冰凍,走起來有些滑腳。從小住在上海租界洋樓里的邢致君一時不知怎麼下腳才好,厚厚的棉鞋膠底有些吃不住那冰層的滑勁兒。
唐國松正在家看書,听見鄰居大媽叫︰「松子——,有人找!」便放下書本走到門口。看見邢致君的一瞬間,他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楮,心髒一陣陣抽緊。回過神兒來,他急忙出門迎向邢致君,問︰「您,您怎麼,到這兒來了?」
「哦,我早回來了幾天,今天到西單書店看看有什麼新書,順便來看看你。」邢致君面帶微笑,說得很隨意。
「哎喲松子,還不趕緊讓人進屋去,外面多冷啊!」鄰居大媽熱心地吆喝著。
「那就進屋去吧,小心點走,地上滑。」唐國松只好領著邢致君進了家門。
進門是一間大約七、八平米的外間,放著一張單人床、一張陳舊的方桌和一個矮櫃,桌面上和矮櫃上面都堆滿了書,表明著主人的身份。左面有一扇通往里間的門,站在門口可以看見里間也不過十幾平米的樣子,放著一張大床,兩把沙發式樣的猩紅色木制椅子和一個茶幾。靠院子的那面牆上糊滿了一層層的報紙,有年久發黃的,也有白紙黑字清楚些的,離牆不遠處燒著一個取暖用的爐子,爐子上坐著一大壺水,有熱水氣絲絲地冒出來。爐子邊上架著一張寬大的木板案台,案台的邊上疊放著幾塊布料,這應該就是唐國松的媽媽裁剪衣服的台子了,他說過他母親一直沒有正式工作,靠著在家里幫人做幾件衣服,掙點錢供他上大學,他爸爸在街道工廠做工,工資很低,不足以維持一家三口的生活。
「坐這兒吧。」唐國松把邢致君拉到方桌旁的椅子上坐下,問她︰「喝茶嗎?我給您沏杯茶?」
「不用了,我不渴的,你別跟我客氣。」邢致君問他︰「你父母呢?」
「他們上我大舅家串門兒去了。」唐國松心想,好在他們去串門兒了,否則怎麼跟他們解釋啊!
邢致君有點兒失望,她本來是想給他父母拜個年,給自己先報上名,以後到這兒來就名正言順了。她決定等。她指著桌上的書,問︰「學什麼呢?」
說到學習,唐國松輕松了,說︰「正好,我有些問題想請教您呢,本來是想等開學後再問您的。」
「哎,你以後別再您呀您的了好不好那?也別再說什麼請教呀那麼生分的話,听著怪別扭的。」邢致君嗔怒地說。
「行,好。」唐國松有些不好意思地拍拍腦袋,答應了。
一旦學習起來,倆人便心無旁鷲,不知不覺過了中午。一直說著話的邢致君有些口渴,她端起桌子上寫有「模範工人」字樣的搪瓷茶杯就往嘴邊送,唐國松趕緊搶下來,說︰「您,哦……你,等會兒,我給你另外沏一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