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瘋狂的時候不曉人事,待回來時,方听宮里的人說,在霧華死的那日,這撫溟樹便不可思議地在一夜之間落盡了花,散盡了葉,連樹干,也如被雷劈過,化作了黑夜的顏色,暗淡無光。
如此奇異,可其中原因,卻沒有人能參透。他心中酸楚,便暗自安慰自己,許是連撫溟也舍不得華兒,跟著一起去冥界了吧。于是,他將霧華的尸骨從王室陵墓里移來,葬在這撫溟樹下,也埋下自己最痛的思念……
帝嚳立在霧華的墓前,呆呆地望著撫溟樹,仿佛那高高的樹枝上,還坐著一名面色冷淡的美麗少女,正用戲謔的目光回望著他。
直到薄薄的霧氣蒙上了整個眼眸,他終是低了頭,輕聲道,「錦靈,我們走吧。」
他轉身離去,決絕得仿佛不帶一絲留戀,而實際上,他只是知曉,若再多留得幾分,那悲傷便要破了臨界化作淚洶涌而出。
可錦靈卻突然驚呼,「陛下,你看樹上!」
帝嚳一回頭,順著錦靈的手指看去,見得那所指之物,心里塵封的金鐘被重重一擊,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
只因他見到,那漆黑的撫溟樹枝上,竟有一根細細的白敕枝正從那黑色的樹皮上生出,柔軟卻又堅韌,帶著勃勃生機,與母體的死氣沉沉形成強烈對比。
顧不得錦靈在場,帝嚳如發了瘋般跑到樹下,望著那小小的新枝,淚終于忍不住流了下來。
華兒……可是你回來過麼?
可是,為什麼連一個夢也不肯托給我呢……
這時,清風吹了起來,在草地上拂起如水波般的漣漪,那沙沙的聲音,仿佛是想在拼命告訴這為情所困的男子。
他猜對了,他愛的人,的確回來過這里,那株新枝,也的確是她來過的證據。
可是,他始終是只猜對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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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予,你怎麼了?」涂涂在喂著參湯,見千予突然怔在那里,不禁好奇問道。
「剛才,好像听見有個人在叫我……」千予捂住心口,只覺得那里隱隱刺痛。
涂涂吃了一驚,左右環顧,確定房里只有她們二人時,便笑著說道,「哪有什麼人?你幻听了吧。」
卻又眼珠一轉,調侃起來,「莫非……是個男的?……是不是你家憲明?」
「不知道呢……」千予苦笑,又低頭喝起湯來。
她沒有告訴涂涂,她猜得沒錯,那的確是
一個沉穩而悲涼的男聲,可是,他口中呼喚的名字,卻是……「華兒」。
「怎麼會不知道呢?」難得找到的八卦,涂涂怎可輕易放過,對著千予擠眉弄眼,笑得壞壞的,「肯定是你的親親老公想你了,天天哭著找你呢。可憐的準新郎……」
「憲明……」千予捂著胸口,那枚銀閃閃的小東西正散發著冰涼。
涉說,帶著這個,總有一天,她會認清自己的心。那麼,是在勸告她,若是放不下對帝嚳的舊情,便永遠無法回到她的世界麼?
心亂如麻,混亂不堪,她推開涂涂送來的參湯,忽然想繼續睡上一覺。
可這時,門突然被人毫不客氣地推開了,一個粉紅色的身影出現在門口,面上冷冰冰的,不帶一絲情緒。
「是你?」涂涂認得是溧水,一張俏臉立馬變得警惕十足,她伸手護在千予身前,惡狠狠道,「你來做什麼?又想來害我家公主麼?」——她突然覺得自己悲劇了,怎地「我家公主」四個字竟叫得那般順口,仿佛她前生便是千予的小丫鬟一般。
「哼。」溧水也不作答,只是冷哼一聲,向身後的人招呼道,「去,將這二人押到夕霧宮去。」
于是便有四五名侍衛沖入房里,毫不客氣地向千予二人撲來。
「做什麼!你們做什麼!」涂涂花容失色,拼命想護著千予,無奈人單力薄,沒幫上千予不說,自己也被人架了起來。
「做什麼?」溧水冷笑道,「你家公主昏迷了這幾天,自是不曉得,陛下已答應將你二人賜給我家公主,你等以後便是我夕霧宮的奴僕,受我差遣。」
千予一驚,涂涂更是開始破口大罵,「什麼破皇帝!叫我們洗衣服也就罷了,怎麼還叫我們去那死了人的什麼宮,晚上鬧鬼怎麼辦!」
「啪!」溧水聞言大怒,上前就給了涂涂一個大嘴巴子,眼里氣得涌出淚來,「不許你侮辱我家公主!」
「我……對不起。」涂涂一愣,見到溧水悲憤的臉,方意識到自己的確是過分了些,便也低下頭,紅臉不語。
「哼!」溧水倒也沒料到這女子會道歉,卻也不好示弱,便又哼了一聲。
余光見到千予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單衣,窈窕玲瓏的身段依稀可見,引來侍衛們斜瞥無數,便從旁邊拿了件衣服披在她身上,口中卻還用一種不屑的口吻諷刺道,「真是狐媚子,連件衣服都不肯多穿。」
「謝謝。」千予微微一笑,溧水的那點小心思,她如何看不出來。
「謝什麼謝!我不過是怕待會在路上你又勾了誰的魂去罷了。」溧水羞得滿臉通紅,將頭一偏,氣鼓鼓道,「好了,該走了。」
心里,卻又對方才對敵人的好心相助後悔不已,她怎會想也不想便去拿衣服了呢?就讓這女子被人佔點便宜豈不更好?
可隨即,心又釋然——也好,那天,這公主不是救了她麼?如此一來,人情兩清,待到夕霧宮後,她便可毫無顧忌地折磨她了……
于是,千予二人便被這般押送著前往夕霧宮,不知等待著她們的會是如何的命運。
只是在步出醫館的時候,千予忽然發現,旁邊竟有一名男子在此處等候多時……
(謝謝大家安慰的花,昨天……砂的姨爺爺去世了,明早砂送出殯,所以加更的日子會推到周三周四,請大家多包涵。
人事無常,現在才體會到……大家要珍惜身邊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