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凝!千凝!」
耀紅刺目的火焰中,一個修長的身影正心急如焚地四處搜尋,此時夕霧宮的火勢已升華至最頂峰,他眼里能見的,全是已被火苗灼燒得辨不出原形的物事,而屋頂上,走廊天花板上,有帶著火的梁木不斷崩塌墜落,讓他不得不不停地躲閃,方不至于讓自己的血肉之軀葬身在這片火海中。而火焰的可怕高溫炙烤著他,讓他那張原本白皙的俊臉被映得通紅,而黑煙如毒蛇般緊追著他,纏繞著他,要眯瞎他的赭玉眸,掐住他的喉嚨讓他窒息。
「千凝!咳咳……」他每吶喊一聲,毒煙便會趁虛而入沖入他的喉嚨,那如同火灼燒如麻刺戳的痛澀感讓他痛苦得嗆出淚來,禁不住捂著口鼻劇烈咳嗽。可饒是被如此煎熬,他仍是倔強地不肯放棄,反而奮力奔向那黑煙的空隙,繼續聲嘶力竭地呼喚同一個名字,「——千凝!」
「你快出來!千凝!……寡人知道你在這!」
他奮力地嘶吼,努力讓這帶著怒意的聲音傳達至宮殿里每一個角落,他的眼眸已被燻出了霧氣,卻還固執地不停搜尋那個冷傲而熟悉的身影。
在哪……在哪里!
他發瘋般搜尋著那個身影,身上的水已被危險地烘干,卻都渾然不覺!時間一點點過去,宮殿坍塌的趨勢愈來愈明顯,那將天染成血紅的火龍仿佛在冷笑著警告他,若不快些出去,便要與這宮殿一起消失!
「陛下,若您不在了,誰來替華公主報仇?」
錦靈的話猶回響在他耳邊,而的確至今為止,他並未得到任何證據顯示那女子還留在這宮殿里,引導著他的,不過是那堵塞了胸口的不祥預感……他犯得著用自己的命去找這個答案嗎?
何況,那個她,難道不應該只是他手里的小小棋子麼?就算她真的會葬身在這里,他絕對能想出一千一萬種復仇之計替代的。
可是……
不!他怎能容忍,她不經他允許便擅自消失!他們的糾葛,還不應該在這里就結束!
「千凝!」他再次用盡力氣朝遠處嘶吼,希望能夠得到哪怕是最微弱的一聲回應——她必須活著,必須!
卻不料,黑煙如此狡猾,在他瘋狂呼喊的時候趁虛而入,一下子侵略了他整個肺部!
「咳咳……」這一次的刺激來得太猛太強,他竟連身子也支撐不住,蹲去劇烈咳嗽,想起至今生死未卜的女子,心焦急得已被揪成一團!
可是,這一蹲,卻讓已幾近絕望的他有了新的發現。
是幻覺嗎……他竟見到,他的左手小指上,竟系著一根細細的線——它在這熊熊火海中靜靜地發著自己的光,仿佛能迷人眼般,竟無法說出是什麼顏色。
而這奇異的線,從他的小指,垂落在地,然後,無視將自己包圍的烈火,自顧自朝著遠處某個方向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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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線的那一頭會是……
「千凝!」望著那被火焰籠罩的地方,他心底忽地涌起的希望,竟如同一直壓抑心底的不祥預感一般強烈!他不顧一切地立起身子,便朝那線延伸的方向沖去。
他沒有證據,更沒有推斷,他只是……知道!
知道她還在這,知道她也許在那!
是奇跡吧……當他追尋著那線,沖過重重火海,沖出漫漫濃煙,沖進那供奉著霧華靈位的大殿,終于在那靈位下的地上,發現了一個一動也不動的身影。
「千凝!」他欣喜若狂地飛奔過去,將那倩影抱在懷里,見她面色蒼白,許是因為吸入了太多濃煙而昏迷的緣故,听見他呼喚的聲音,她美麗的眼眸緊閉著,連絲毫要抬起眼皮的跡象也沒有。
可所幸,她的身體,仍是溫暖的……她的胸口,也依然是起伏的。
「千凝……」他望著她的睡顏,面上終于露出了笑容,他情不自禁地收攏雙臂,俯,在她香額上輕輕一吻,「不用擔心,我們這便逃出去。」
而這時,夕霧宮也終于走向了毀滅的時刻,熊熊火龍沖天一吼,仿佛突然便失去了所有支撐一般,所有原本在大火中苦苦掙扎的建築們瞬間坍塌而下,將殿里的二道身影壓在這廢墟之下。
羲玄王二年,春,聞名天下的夕霧宮,就這般毀于一夕之間,這一座,為迎接天命公主修建,也因其而被珍藏的宏偉宮闕,這一座,曾見證了一名公主最輝煌與最悲涼時刻的華美建築,終是隨著那熊熊的火焰化為了灰燼……
「果然,靠建築來證明存在的法子,脆弱得不堪一擊呢。」
依然皎潔的月光下,一名長發男子立在高高的樹尖上,淡笑著俯瞰那火焰中的遺跡,他笑得那般淡漠,仿佛眼下這人世間的混亂,都與他毫無瓜葛一般。
可是,最後,他卻還是嘆了一句,然後,便在周身盤旋著的淡淡金光中,消散了身形。
「可惜了,還是……見不到是什麼顏色呢。」
※※※※※※
「凝兒!凝兒!快醒醒!」
「誰……」她頭昏沉沉,竟听見有人這般叫她。
「是我,王兄呀。」
那個聲音很溫柔,柔得仿佛一名身體軟得連骨頭也沒有的絕色佳人。
而那聲音還很熟悉,熟悉得,仿佛她日日听這聲音,已經听了一二十年。
「王兄?」她喃喃咀嚼這兩個字,腦中卻愈發昏沉,她的王兄,除了伏堯,還有誰呢?
「對,是我。凝兒,我真的來救你了。」
「救我?現在?」她呆呆問道。
「不,過些日子。」那聲音溫柔笑道,「到時,我要讓你見一個人。」
「……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