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仿佛靜止了一般,房里靜悄悄的,連風聲都沒有了,若不是還見到帝嚳那微微起伏的胸膛,她幾乎以為是涉又使了一貫的手法。
五指將金箭攥得緊緊,鋒利的矛頭對準了地上人的心髒,燭光搖晃,在箭尖上反射出搖曳的火光,似乎……連這金箭都要迫不及待地飲上對方的鮮血了呢。
嗜血……目光掃過那雙依然緊閉的眼眸,回想方才看到的一片血紅,她忽地想起國破逃亡的時候,瀕死的探子用驚恐的表情說出的那句話。
「羲國的王……是個嗜血惡魔……」
而如今,不僅嗜她的子民的血,竟連貼身的人也不放過……
與其讓你釀下滔天罪孽在冥界飽受折磨,不如,讓我在那之前……親手了結你的戾氣,若有緣在輪回前相遇,便將你所有的怨恨都記在我身上……
手顫抖著,緩緩地舉高,然後,一閉眼,一滴清淚滑落,手迅速地刺了下去!
「華兒……」
在那刺離對方心口只有半寸距離時,听見這聲輕喚,她頓時猶如被雷擊中一般,整個人僵在那里!
難以置信地轉過頭去,卻發現那張沉睡的容顏之上,劍眉痛苦地擰成一團,嘴角緊抿,表情,竟是如此糾結煎熬……
是在做夢吧……因為,那雙赭玉般的眼眸並沒有睜開,唯有那長長的睫羽輕輕地顫動著,可不知道,那到底是一場怎樣的夢呢……
可她的心,卻是因為這聲呼喚再也無法保持平靜,好不容易安定下的湖面一瞬間便驚濤駭浪……
為何……為何在這個時候,你竟要念出那個名字……
為何……為何在這個時候,偏偏喚醒我那段最不堪回首的過去……
你是知道自己要死了,想要討好我,告訴我,作為霧華與你相處的那段日子,是你一生之中最美好的時光,所以,在被背叛的時候……第一時間便想起了那時傻傻愛著你的我麼?
幸福卻又辛酸的往事如走馬燈般從腦海中不停閃現,淚水,再也無法控制地流了下來,她將臉狠狠一甩,不去看他那張讓她動搖的面孔,緊咬嘴唇,痛苦地將眉心揉成一團,要將這些雜念甩開,苦撐著再次舉起箭要朝他的心口刺下,可是,卻總是在只有半寸的時候卡在半空……
舉起來,刺下去,卡在那,再舉起來,刺下去,再卡在那……反反復復,復復反反,她的唇已咬出了鮮血,可是,那金色的箭尖卻終是無法嘗到他的血味。
「帝嚳……你好卑鄙……」
最後一次下手的時候,她整個身體都顫抖了起來,仿佛是精神已被擊潰一般,她無助地看著那僵在半空的箭尖,終是忍不住將金箭往旁一扔,別過臉痛苦地哭泣起來。
為什麼,她要同時兼備三個人的身份,同時擁有三個人的記憶?
為什麼……她不能純粹地只是千凝,霧華……或者千予?
這樣,她便可以純粹地瘋狂地愛他,或者,純粹地瘋狂地痛恨他,為什麼,要將這段感情糾纏得如此復雜,讓她如此痛苦!
「時間到了……」
這時,一個低沉的聲音在身畔響起,在金色的螢火蟲中,涉凝視著哭泣的她,眼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憫與愧疚。
然而,再開口時,卻是帶上了失望及嘲諷的語氣,「你還是……下不了手麼?」
而听到這話,她抬起眼來,一臉悲憤地看著他,「你告訴我,我該如何下手?如何對一個……」聲音忽地哽塞了起來,喉嚨痛得宛如千萬根針在扎,「你告訴我……我該如何……對至今依然深愛的人下手……」
「……依然深愛?」涉眼里有異樣的光在閃爍,「你想告訴我……盡管你已回復了記憶,可仍然愛著這個毀了你的國家,殺死了你的父王以及子民的人麼?」
回想起這些不堪回首的情景,回想那被一劍穿心的父王,她面上頓時露出痛苦的神色,然而,卻還是咬牙點了點頭,「是的……我愛他……雖然,這完全是錯誤的……可是……我愛他……卻是無法否定的事實……」
側過臉,望著那張沉睡的臉,眼前水氣氤氳,漸漸連他的輪廓也看不清了,「大義,責任……我什麼都明白,可是……你教我,怎麼能忍心看著他死……」
涉的聲音低了下來,「也就是說,你今晚不打算殺他了?」
「不……」她苦澀地搖了搖頭,「不只今晚……」
什麼時候她能不愛他了,或許,便能下得了手了,可是,如果直到死,也無法等到這一天呢……
「你果然……還是千予啊。」涉忽地笑了笑,「好,今晚不殺也行,你還有半個月的時間思考。」
而她不由得怔在那里,「……什麼意思?」
「把手給我。」涉卻緩緩走至她身邊,朝她伸出手去。
她不明所以,卻還是順從地將小手遞了過去,而這時,涉飛快地在她腕上一劃,頓時,她便感到劇痛從手腕傳了過來。
"你……"見得那從動脈里汩汩涌出的屬于她的鮮血,她吃驚得說不出話來,涉卻迅速地將帝嚳的左手放在她的手腕之下,用手指沾著她的鮮血,繞著帝嚳手腕畫出一圈痕跡。
「這是……」她驚詫得合不攏嘴,尤其是見到她的鮮血沾在帝嚳的手腕上,將那里已蔓延開的暗紅色血印如同清洗劑一般清除干淨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