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是你的孩子?突然有個人問我。
我抬頭一看竟然是江筱。真是冤家路窄,我把臉扭到一邊不想理她。
他們一直在哭,你怎麼不叫他們安靜下來?她依然望著金魚和水問。這個討厭的女人在這討厭的時刻令人討厭的出現。
安靜,安靜,好嗎?你們想干什麼呢?江筱和風細雨的問金魚和水。
不從這里走,不從這里走……金魚和水向她說。
江筱把手向金魚和水她們伸出來︰那麼,你們告訴我怎麼走好嗎?
金魚和水放開我的手正準備走向江筱,就如同小紅帽走向狼外婆。我及時拖住金魚和水沖江筱很惡劣的說︰你想干什麼?爛女人。你害的高艷家事不寧,現在又想干什麼?你就不害怕得報應,哦,你的報應早就得了,看看你這雙讓人惡心的斷腿吧!真不知道孟輝是怎麼和你在一起上床的?要是我,惡心還來不及呢!
我這番極端尖銳惡毒的話,果然把江筱打擊的體無完膚節節敗退,血色迅速從她臉上消失,就見她扶著附近的樹干幾乎要跌到下去。
我們這樣惡狠狠地望著對方不講話,過了很久她才喘著氣對我說︰孟輝已經趕去醫院了有一會兒,如果你再不去就怕……
你他媽的給我閉嘴!我一聲斷喝憤怒的打斷江筱的話。
你信不信,媽的我揍你,你可不要逼著我打女人。指著她的鼻尖我惱羞成怒瞪大眼楮。
我只是想幫助你帶帶孩子,好叫你趕快去醫院,我真沒其他意思。江筱沒有和我計較,仍然心平氣和的說。
不用你假惺惺的。我拉起來金魚和水扭頭就走,今天就是繞大圈也不叫你在這里看笑話。
走了沒幾步就看見金魚和水向前面的一個人喊︰孔老師好,孔老師好……
真是救星!
我比兩個孩子撲過去還快……交代過事情經過,孔老師大手一揮說︰去吧!金魚和水交給我。
就在我馬不停蹄向醫院跑去的時候,還未離去的江筱不禁對著孔老師和金魚水發了呆……
姐姐姐夫們把爸爸團團圍住,醫院那種消毒藥水的味道永遠成為了我記憶中可怕的代名詞。
那個曾經叱 風雲不可一世的老頭子就那樣被插滿各種顏色的管子,心電圖、腦電圖、血壓器纏裹了一身,看著仿佛一具出土文物。他渙散的目光由于我的出現突然炯炯有神起來,喉嚨中呼嚕呼嚕的滑動著話語,但張合不已的嘴巴中已經听不見只字片語……
我心神俱碎的撲了過去,懺悔的撲在他病床前淚水涔涔。老頭子從來沒有這樣安靜過,對我從來沒有這樣慈祥過,他想努力抬抬老樹盤根樣的手掌,那上面的點滴輸液管輕微晃動,我驚覺,馬上把自己的手伸過去接握那只也許在我一出世就抱過我的巨掌。手掌在我手心顯得無力,可老頭子的面容很安慰,歇了一會兒,手在我手中再次做努力想抬的更高……
我與身邊的姐姐姐夫們都不理解他還想干什麼,這時候肖阿姨走過來,紅著眼圈柔聲問邇留之際的老頭子︰是不是想模模小五的頭啊?老高?
就見老頭子欣慰的合了合眼楮,片刻,非常費力的張開充滿愛憐的望著我……我的淚水立即像被子彈擊中的傷口,再次噴射出一汩汩百感交集沉痛懊悔的驚濤駭浪……我鄭重的把頭俯伏在爸爸胸前,終于,我感到一只手顫抖摩挲的力道,那手溢滿欣喜與滿足,激動和快樂……我忍不住把自己眼楮也投入的合上,一直以為爸爸厭惡我,卻不想這只手告訴我的卻是,他有多麼愛我。
淚水自始至終不曾停止,在這位頂天立地的老人面前,我第一次感到自己的微不足道。平時我是怎樣對待他的?他又是怎樣壓抑在自己豐富的情感與我不斤斤計較。突然,我感到自己頭上的手卸去力量,我赫然舉頭,那雙方才還愛憐盈盈的眼楮已經永遠合上,剎時,灰蒙蒙的顏色將剛才還有活力的面孔匆匆覆蓋……
爸……我听見自己最後一聲撕心裂肺的嚎喊就不醒人事。
……
……
……
我听見有人在哭,有人在忙碌走動,有人翻開我的眼皮,有人從我腋下摘走體溫計……
我耳朵里鑽進一個穿雲裂石的聲音︰爸爸剛剛去世,你不能不壓抑一下你的卑鄙?能不能不提結婚證書的事情?我會和你離的。
這是高艷咬牙切齒的聲音。
我沒這個意思,就是想先找肖阿姨要過來放好,免得辦理後事的時候,人多手雜,再把證書弄找不著了。
孟輝,請你注意場合,虧你還是個讀書人,真令我失望,高艷爸爸尸骨未寒,你就這麼著急?沒想到高艷還沒開口,到是肖阿姨搶在前面對孟輝進行呵斥。這多少使我安慰,動了動身體,仿佛是在動一片漂浮不定的棉絮四肢松軟沒有力氣。
爸爸去世了,不久前我們倆還像兩只斗架公雞一樣劍拔弩張,這一轉眼的功夫他就永遠離開了,死神連提前打個招呼都沒有就把他從這個世界上帶走了。有縷控制不住的痛滄肌浹髓的在我身體種植下來,那是子欲孝而親不在!
停頓了一會兒,我把自己力氣攢足了以後緩緩起身,高艷孟輝肖阿姨還在小聲的爭執,其他姐姐姐夫也許正在處理爸爸的後事。沒有人發現我已經坐了起來,我悄然無息的下了床,醫院冬天刺骨的大理石地面刺激著我未穿鞋的腳心,更加激起我無窮的力量。
貓一樣輕手輕腳訓練有素的模到孟輝背後,動作迅速的將點滴塑料管從我手臂扯掉,血花帶著藥液的塑料管在我手中捻成兩股的繩子,輕輕一帶,孟輝就因缺氧眼楮金魚一般的凸凸出來,這小子仍然手舞足蹈的在空中亂抓亂撓,企圖解月兌。無奈我身型比他高,所以不費事就把他提了起來。我把已經被我套住脖子的孟輝背在背後,然後在高艷和肖阿姨的求救聲中悶聲問︰說,你還和我姐離不離婚?
咳咳……喔……咳咳……孟輝被我背得已經無法正常呼吸,只有剩下苟延殘喘的份兒,我手下絲毫沒有半分遲緩。
住手,高尚,你听見沒有?高尚,你冷靜點……高艷顫抖的就要暈倒。
放下孟輝,高尚,听話,孩子,爸爸沒了……不能再沒了你……孩子,听話……肖阿姨早已老淚縱橫。
我依然我行我素面目猙獰︰孟輝,今天誰說都沒用,我豁出去了,大不了一命賠一命,我們高家從來沒有虧對過你,你他媽的欺人太甚。說,今天以後還好好和我姐過日子不過?
姐姐姐夫們此刻從護士站護士尖叫的動靜里,發現這里出事了,紛紛從各個角落向這里奔來,頓時,姐姐們就好像我四歲那年哭母親一樣開始了新一輪哭樂,這次是為我,為了我這個精神失常的弟弟,她們除了無助的哭泣還能夠做些什麼?
誰都不許靠近,不然我就弄死這家伙。我退到配藥室,操起那里的針管憑空抽滿空氣對準孟輝的脖子,斬釘截鐵的向眾人說。
高尚,高尚,你听我說,姐姐……姐姐真的也不想和孟輝在一起了,你就放開他好不好,不要再這樣,會傷害到你自己的。淚水模糊的高艷苦口婆心勸我。
是的,孩子,這樣不值得,阿姨這就把證書去找出來給他,你放開他,為了這樣的人咱們不值得,你爸爸還等你……等你去守他呢!
看了看手中魂飛魄散的孟輝,望望關切殷殷的姐姐親人們,想著我那已經冰冷長眠的老父親,我的手不由自主的松懈下來……孟輝似乎感覺到了我的放松,連忙爬起身來,掙月兌束縛,三兩下把脖子中的塑料繩子去下來,拼命貪婪呼吸這難能可貴的空氣。
&nbs
p;姐姐姐夫們一擁而上抱住我,我推開眾人逼近孟輝仍然不甘心的問︰為什麼?你真的就舍得高艷和多多嗎?江筱到底有什麼好?
不為什麼,江筱和我曾經有個孩子。
孟輝此言一出,我听見撲通一聲,高艷應聲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