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
雜糧果然不負我希望，他比燕七早到達我的住所。高艷氣得要獨自打車離開，她生氣的主要原因是由于她精心安排的燕七與我言歸于好的計劃，被這個雜糧給打亂，她怎麼會不生氣？不過，這倒是緩解了我的憂慮。
見雜糧已經來了，我就放心的對他說︰還要麻煩你一下，先把我這厲害姐姐送回家吧！別說咱們不仗義叫她打車走。
高尚，你就見見燕七會死？我就不信。雜糧听我那麼說卻依然沒動。
嘿！雜糧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多事？
我氣雜糧與高艷一個口氣。頓了頓我又對二人說︰你們可別叫我鬧心，我現在可是病人。無恥就無恥，耍賴就耍賴，關鍵是達到目的。
雜糧和高艷看我意志堅定，無奈之余，高艷只好拿了提包換了鞋跟著雜糧離開。調暗了室內的燈光，听著臥室中金魚發出均勻的呼吸聲，我心一片平靜。
躺在床上我想，不知雷鳴對于金律的審訊進行到什麼程度，雷鳴幾次在電話中向我保證，一旦有了眉目就會先通知我。可我已經打過不少次電話過去，雷鳴一直遺憾的告訴我金律非常不配合。
正在胡思亂想時，雜糧回來了，門外響起了輕微的敲門聲。我探頭望了望臥室熟睡的金魚，挪動身體坐起來，用腳在床下尋找著拖鞋，提拉上拖鞋，我有些頭暈目眩，定定神的功夫，敲門聲又輕輕而急切響了起來。我皺皺眉頭，雖然聲音輕悄，仍然擔心吵醒夢中金魚。這個雜糧真是一點兒耐心又沒有！
打開房門之後，我就徑自低著頭回身往床邊走，邊走邊嘟囔︰那麼著急干什麼？金魚睡了，你也不怕把孩子吵醒，沒孩子的人就是不知道有孩子的生活。
身後沒有動靜使我有些意外，我坐在床邊上才發現昏暗的門口走廊處站地不是雜糧而是雷鳴。
我擦了擦惺忪的眼楮，再次定晴一看，還是雷鳴不是雜糧。
雷鳴囁嚅著往屋子里面挪，挪到我面前才自己找把椅子坐了下來。我還未向雷鳴激動的撲過去，雷鳴就開口了︰金律自殺未遂，現在正在醫院搶救，他要見金魚，非常不配合。我們這些天什麼也沒問出來，案子沒有任何進展。
什麼？他為什麼自殺？我十分驚訝。
我們也想知道，所以……
所以，你們想把金魚帶去醫院。不行，我不想金魚現在受到任何影響，他馬上要參加殘疾兒童游泳淘汰賽。我不允許！
我非常不禮貌的打斷雷鳴，盡管我看到他滿臉寫著疲憊，我心中何嘗不知他的壓力，可私心告訴我，我不能離開金魚，更不能讓金魚記憶除了我之外的爸爸，也許這對于金律不公平，可他放棄喬翡母子時公平過嗎？更何況，喬翡死因未明，還不知道與金律是不是有關。
我的反應使雷鳴異常尷尬，張了幾次嘴，他最終沒把話說出來。直到我送他到門口時，他才再次轉頭︰金律原本是個非常優秀的建築工程師，有個學舞蹈出身迷人的太太，應該前程似錦。自從有了金魚這個自閉癥兒子之後，他整個人都變得不自信、頹廢，生活完全月兌離了正常軌道。他也曾經為了金魚治療去工地最艱苦掙錢最多的地方工作，可是，金魚恢復收效甚微。失望之余，與喬翡產生分歧，你才會有機會介入……
你是說我應該念及金律的好處才對是不是？喘著粗氣，我像只被激怒地貓乍起汗毛。
當然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告訴你，以我的分析，一個經歷過這麼多的人是不會輕易輕生的，為什麼他見了金魚以後會有這樣的舉動，恐怕還要從金魚身上找答案……而且……雷鳴說到這里盯著我猶豫。
而且什麼？我知道而且後面一定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而且，金律應該與金龍湖復式住宅區發生的那宗命案有關聯，還待進一步確定。所以，金律這條線索一旦斷掉，喬翡的死因就更不好說了……當然，現在你是金魚的監護人，你有權利，唉！雷鳴嘆著氣一腳跨出門外。
雷鳴走後，我再沒了睡的**，情不自禁踱去臥室看金魚，金魚面容寧靜神情安詳。不知死亡是何物的金魚才能夠在喬翡離開後睡得如此安然無恙，那麼等到金魚再大一些時，我又應該怎樣去跟他講述關于喬翡，我，金律之間的故事呢？撫摩著孩子光滑的皮膚，我想象金律奄奄一息的樣子，心內充滿前所未有的矛盾。
我想當我帶領著金魚出現在早晨的醫院大廳時，雷鳴是以一種欣喜若狂的表情迎接出來的。去之前我跟他打了電話，向他詢問了醫院地址。但是，看見我與金魚在醫院大廳出現時，他仍然喜不自禁。
金魚開始由于我沒有送他去游泳館而顯得的焦慮不安，可當他看見躺在病床上的金律時，一下子就安靜下來。
病床上蒼白無力的金律看見金魚時，眼楮里頓時燃起了奕奕火花。他似乎想用自己的手去觸模金魚，金魚卻不自覺的往後徹徹身子，金律顫顫微微的手撲了空，可他卻依然顯得很高興。
我在門外站著，眼楮一瞬不眨地看著金律與金魚的相見。幾個警察都在離金魚有效範圍內，可我依然緊張的不得了。雷鳴看見金律迸出喜出望外非常滿意，整個人都處于興奮狀態。
他是怎麼自殺的？為了緩解緊張，我問身邊的雷鳴。
絕食。雷鳴簡短。
絕食？
事實上從那天你給他吃過餡餅以後，他可以算是沒吃任何東西。
什麼？那……那已經是幾天前的事情。
是的。
為什麼要這樣做？
我想……很快就會知道了。
金魚今天還要參加游泳培訓，我們不能……我看見金魚已經開始焦躁。
哦，是的。見面馬上結束，非常感謝你們的配合，一有進展我會盡快通知你知道。雷鳴感激的說。
由于我體力嚴重透支，齊經理一直勸我在家休息幾天，而且一再安慰我工作不會有什麼影響。于是，我準備多陪金魚去游泳館練習，從而也注意注意金魚見了金律之後的反應。
金魚去過醫院以後，我們就去了游泳館，教練早已經等在那里，這次比賽其實對教練來說，也有著非同小可的寓意。寒冬臘月中，堅持來游泳的人已經不多了，稀稀落落的游泳館空廓寂靜，只有金魚和零星來這里游泳的人們偶然翻起的水花，在廣闊的空間里激蕩著回音。寂寞地坐在水池邊，我再次難以控制的想起了曾經與喬翡帶著金魚和水，一家四口在這里嬉戲的情景，真是已惘然啊！
金魚曾經令我第一次在這里享受一個驕傲的父親的殊榮，那魚兒一般出色的金魚引起多少羨慕的目光在我身上瀏覽。我清晰記得那天晚上喬翡和孔老師吃驚的表情。
短短一個多月時間，已經變化的面目皆非。
金魚游泳過後洗了澡，我們爺倆飽飽在飯店吃了一頓，然後就去了學校看水。這是金魚的必修課，甚至都令我嫉妒。通常去了學校，我就去看望孔老師，金魚和水就進行他們獨有的交流，他們會在一起听听音樂，玩一些他們認為有意思的游戲，我想，只要能夠使金魚快樂，就是我最大的滿足。
金魚上次以後，沒有受驚嚇吧？孔老師還是比較關心金魚。
沒有，起碼我沒感覺到。一切正常。
哦，這就好，你們中後我一直非常擔心。金魚沒了媽媽，現在暫時不懂，一旦哪天他明白了，對孩子是有極大傷害的，所以我們一定要密切關注孩子們的變化。
那當然……我回答孔老師的同時發現江筱正吃力
的與孩子們在校園做游戲。
隨著我的目光望去，孔老師嘆了口氣︰江筱這個女人，我也說不好，也不知道到底是個好女人還是個苦命的女人？只是看在孩子們的情分上，不要再有那麼多怨恨吧！
我回頭直視孔老師憂愁的目光︰經歷的這麼多就談不上怨恨誰了。如果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志去左右事物的發生，誰也不要努力了，坐在這里想就成。高艷和孟輝那麼多年的感情仍然抵不過一個江筱一個水。我這樣與金魚的媽媽喬翡相愛，仍然避免不了陰陽兩隔。人生多寂寞！能夠記得已是難得。
孔老師欣慰的笑了笑說︰金魚是何其不幸又是何其有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