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你無悔
不盡相思血淚拋紅豆,開不完春柳春花滿畫樓。
———曹雪芹《紅樓夢》
酒過三巡,林靜軒因為不勝酒力,已經醉倒在酒桌上,在半夢半醒之間,他還不時咕噥著,「雲裳公主,雲裳……」
紀凌雲看著醉成一灘爛泥的林靜軒,不覺啞然失笑。他的酒量遠遠勝過林靜軒,因為林靜軒乃一介書生,平日里根本不喝這種會失態,有失斯文的東西。所以酒量很淺,飲一點點就醉了。
而紀凌雲正好相反,他往日沉迷于聲色犬馬,可以說是花天酒地,極度奢侈糜爛。經常混跡于青樓和賭場,豪飲狂醉,早已把酒量練得驚人。
現在他真的希望把自己灌醉,好忘了一切痛苦和可怕的事情,把自己麻醉掉。可惜,往往人有時候越想醉就越難以如願以償,反而怎麼喝也很清醒,進入不了半醉半癲的狀態。
紀凌雲抱起酒壇咕咚咚的暢飲,辛辣芳香的陳年女兒紅把他的臉染成了殷紅色。見他一心求醉,獄卒也不加阻攔,只是默默的又給他抱來一壇新的未開封的美酒,撕掉了紙封,擺在他面前。
紀凌雲毫不客氣,一邊大口大口的喝著,懺悔、留戀的淚水也不斷不斷如新掘開的泉眼汩汩流淌出來,浸濕了衣襟……
回首過往,猶如白駒過隙,事業上沒有一點建樹,整日游手好閑,魚肉百姓,強搶民女,可謂是做盡了壞事。終其一生,也沒有機會能和自己心愛的人在一起。
雖然妻妾成群,卻沒有一個真心愛他的,都是表面怕他背後恨他,他根本不尊重她們,平時就是稍不如意就非打即罵,更不會真心疼愛她們,只把他們當成閑時解悶的花生米和供他發泄獸欲的工具。
更有甚者,為了成功得到雲裳公主,他竟不惜多次拿青樓妓女和自己的妻妾做實驗,看到她們那種喝了藥後那種不正常的亢奮和發春的樣子,他就變態的狂笑,並等著他們搖尾乞憐,求他給他們恩愛,讓她們都恨透了他。
至于孩子,更是他的人生的一大遺憾和心病,妻妾加起來好幾個,卻沒有一個給他誕下麟兒,甚至連千金也沒有。唯一一個懷過他孩子的妾室,也因為他酒後強行同房而流產,從此再也沒有人為他懷孕。縱觀他半生,如同行尸走肉,白白虛度了三十余年。
對于自己的父母姊妹兄弟,自己也十分愧疚,不但沒有帶給他們一點榮譽和財富,反而害得他們因為自己的過錯而變得一無所有,失去往日優越富有的生活,變得無家可歸,還要流放外地,過著被人欺凌和白眼的生活。想到這里他就好恨自己,不由得狠狠扇了自己幾個耳光……
還有讓他魂牽夢系的雲裳公主,也讓他放心不下。听說公主已經和自己心愛的人有了夫妻之實,他雖然覺得心痛心酸,卻也覺得有些寬慰,畢竟自己心愛的人得到了她想要的幸福,和自己喜歡的人共赴**,是多麼幸福的事情,讓他好羨慕甚至妒忌……
從最初的自認為對她變態佔有搶奪的盲目和被皇上拒婚的所謂報復的快感,到後來發現自己真的深深愛上雲裳公主而無法自拔,不忍心她受一點傷害和委屈,會因為見不到她而傷心失落,無法入眠,茶飯不思。得到她的一絲訊息又會歡呼雀躍,不能自已。雖然最終為了她而踏上了不歸路,可是他依然無怨無悔,只希望能夠在最後的彌留之際,能夠近距離的見到她,向他傾訴自己對他的真心真意,就是死了也沒有遺憾了……
可是現在他覺得頭好昏,喉嚨好干,視線模糊不清,天旋地轉,頭腦也漸漸不清醒了,身子仿佛已經不是自己的,慢慢的滑下了椅背,癱軟成一團,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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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監上草木本有心,何求美人折?
當他次日徐徐醒來,被刺眼的陽光刺的睜不開眼,他揉揉還有些模糊的眼楮,不甚清晰的視線,慢慢睜開眼楮,看到自己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被抬回了自己的那間簡陋的牢房,在自己床鋪的面前,整整齊齊的擺著一身粗棉布質地的藏藍色的新衣服,還有一雙新鞋,一盆清水。
紀凌雲看到後覺得很詫異,有些不解的問坐在他附近一邊閑聊,一邊嗑瓜子的兩位獄卒,「獄卒大哥,這是怎麼回事,這難道是死前的新衣麼,怎麼時間會來的這麼快?」
「不是,這是欽差林大人對你的恩典,他念你曾經是侍衛首領的兒子,又將要赴刑場,所以特別懇請皇上恩準了皇上給你求雲裳公主特別對你探視,為了讓你有個嶄新的面貌,特別給你準備的,你快點清洗一下,換上新衣服,去大堂上準備迎接公主罷!」
「獄卒大哥……我沒有听錯吧,你說的是真的?」紀凌雲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怎麼這麼里八嗦的,我可沒有時間給你瞎蘑菇!你這已經是前所未有的恩典了,有哪個死囚犯臨死還能見我們唐朝最美麗的美人雲裳公主一面,她是何等的尊貴高雅,你這副德性只能辱沒了她……還不快洗洗!」獄卒不耐煩的說。
「是是。」紀凌雲感到前所未有的驚喜,本以為自己將帶著一生的遺憾慘死在刑場,沒想到臨死前可以得償夙願,和朝思暮想的雲裳公主傾訴自己的一腔情意,縱使為了她而進入了墳墓,也了無遺憾了。
紀凌雲細心的洗臉,用木梳攏好了頭發,束好了發辮,把準備的新衣裳穿戴整齊,跟隨獄卒來到了大堂上,等待那激動人心的一刻的到來。
原來,那晚醉酒之後,紀凌雲因為喝的太多,昏死過去了。而林靜軒因為喝的比較少,過了不久就醒了過來,當他看到紀凌雲喝了滿滿兩壇子的陳年女兒紅,並且臉上掛滿未干的淚痕,知道他心里十分的難過和苦悶,所以動了惻隱之心,真心想要幫他完成見上雲裳公主一面的機會,讓他死而無憾。
因為紀凌雲的時間不多了,林靜軒連夜就拿著皇上賜給他的令牌進入了皇宮。他向皇上說明了一切,並且向皇上說明紀凌雲之所以會落到今天這個下場,全是因為他對雲裳公主強烈到畸形的愛,導致他一步步踏上死亡的道路,雖然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其罪難饒,但是其情可感,他求皇上網開一面,給他一次機會見到雲裳公主,了了他臨死前的唯一心願。
听了林靜軒的一番慷慨陳詞,皇上雖然覺得多少有些荒謬,覺得林靜軒善良的讓人覺得有些不理解,可是卻被林靜軒的一番話說動了,答應讓他去試一試,讓她自己去請雲裳公主,至于結果就看他的口才如何了。
得到皇上的允許,林靜軒于翌日早晨去了雲裳公主的鹿鳴宮,當他說明了來意,讓雲裳公主十分不解和疑惑,雲裳公主忍不住問他︰「像他這樣的卑鄙小人,你怎麼還會願意專程為了他來求父皇和我,你圖得是什麼,又是為了什麼?」
林靜軒面對公主的質疑,只是淡淡一笑,「他的確是個十惡不赦的大壞蛋,給你吃了藥,想要強暴你。不但害的你受盡藥毒性的折磨,還讓我喪失了唯一一次公平和裴藍王子競爭的機會,我本來恨透了他,甚至有一次惡從膽邊生,差點掐死了他。可是後來我發現他並不是完全的壞人,還有為泯滅的人性和善良的一面。而且最讓我產生共鳴的是,他和我一樣有顆炙熱的深愛的你真心,讓我覺得有種同為天涯淪落人的好感,對他起了同情和憐憫的心,所以我很想盡力幫他,因為他真的很想再見到你,而且這次被捕也是因為太思念你冒險來皇城打探你的消息才被捕的,所以我才斗膽懇請公主開恩!」
雲裳公主本來根本沒打算答應他,更不想見險些讓她***,並使她飽受藥折磨的這個混蛋,可是當听說他是為了想念自己太深而被捕的,又有些異樣的感動,所以她又有些搖擺不定了。
林靜軒看出了她復雜激烈的心理斗爭,知道在略微點點火,扇扇風,她善良的心就會答應了,所以他趁熱打鐵的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想他不會讓公主尷尬和受到傷害的,一個垂死之人,縱使犯過再多的錯,我們也應該給他一次懺悔的機會是不是?」
听到他說的這番話,雲裳公主覺得有幾分道理,不覺緩緩的點了點頭。
看到自己游說成功,林靜軒喜出望外,他問她︰「您答應了?」
「算是吧。不過,丑話可說在前頭,如果他在說些不堪入耳的話我馬上就走,知道麼?」
「好的,您放心吧,他都到了這個分上了,不會的,也不敢的。」
「那好,我們這就去吧。」
雲裳公主稍微收拾了一下,就跟著林靜軒坐上了去天牢的轎子……
……大堂上……
紀凌雲已經呆呆的坐了很久,可是還不見雲裳公主的到來,他越等越心焦,越等心里越沒底,漸漸感到灰心失望了。
經過長時間的顛簸路程,轎子終于到達了目的地。雲裳公主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隨著林靜軒走進了天牢審問犯人的大堂上。
雲裳公主環視四周,大堂上的布置和陳設極為簡單,只有審訊犯人專用的桌子和幾張椅子,沒有想象中林立的舉著沉重可怕的板子的衙役,和衙役們在開堂審訊犯人前首先發出的震天般的「喂……唔……」等震懾犯人的怒吼聲。
在大堂的一角,她一眼就看到了穿戴一新的紀凌雲,他正苦惱的東張西望,焦急的等待著。
這時紀凌雲也發現了站在大堂入口雕花紅木門前的林靜軒和他身邊幻若仙女的麗人,興奮極了,不禁驚呼出聲來︰「雲裳公主,您來了啊!」
看到紀凌雲,雲裳公主就覺得很討厭,並且很氣憤,自己在雲來客棧和百花谷所受的折磨和痛苦的情形,便涌上了心頭。想到這些,她就恨得氣不打一處來,別過頭不理他。
紀凌雲終于看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心上人,裙炔飄飄,婀娜多姿,傾國的容顏,風姿綽約!因為生氣而微蹙的眉心更添了點點哀愁,反而使氣質顯得更加柔美憂郁,別有韻致。
未加修飾的容顏反而更加清純妍麗,櫻唇不點兒朱,眉似新月,仿佛隴了淡淡的煙霧,清秀似清晨黛色的遠山。肌膚更像是凝白欲滴的牛女乃,雪白柔滑。
紀凌雲靜靜的欣賞著雲裳公主曠世絕俗的的絕美容顏,像是永遠都看不夠班的留戀。他想把這最美的一幕永遠留在心里,伴他對過人生最後幾個夜晚,知道現在,他才深刻的體會到生命的珍貴,好想再多一些時間,看看心中日夜牽掛的美人。
看到雲裳公主厭惡的別過頭去,紀凌雲心中覺得好傷感,他忍不住說︰「雲裳公主,您還在恨我嗎?我知道,我這半生做了很多的壞事,而且最最不應該的是對您起了不應該有的邪念,而且還讓您受到了難堪的折磨和難以忍受的痛苦,我在這里給您賠罪了。」說完後,紀凌雲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可是求您看在我是個將死之人,我已經為自己做的惡業收到了最嚴厲的懲罰,我只想求您在我臨死之前和我說說話,听我說說對您的一腔情意好不好,這是我臨死前最後一個願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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