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的平靜早晨,單申衣即被皇太後的總管太監派到了新元宮,為元妃看診。
老太監戰戰兢兢地將他引到了新元宮的門口,就欲抬腿離去。
單申衣連忙叫住他︰「內官大人。」
老太監心不甘情不願地回過頭來︰「還有什麼事兒啊?」
單申衣面露為難︰「您不同我一起進去嗎?」
他是個年紀輕輕尚未娶妻的男人,雖然是以看病為名,但是如果只身出入後妃寢宮,身邊竟然沒有一位宮人陪伴。這要是傳揚出去,可是大罪。
老太監搖頭如晃撥浪鼓︰「當然不了。」
單申衣愣住。怎麼就非但是不,而且還是當然不?
「這……」
老太監勉強停住腳步,語重心長地說︰「我說申衣呀,你是個太醫,不管怎麼說也是來給她瞧病的,況且她已經知道你要來,就算你治不好她,也勉強給她抓幾張方子,敷衍她一下,然後就可以月兌身了。」
「可現在……」
老太監打斷他的話︰「放心吧,太後知道這女人難纏得很,已經吩咐過了,如果她的病可治呢,你就憑著腰牌每日隨意出入就好,不需要再知會于我,也不需要通知任何人。」
「可是……」
老太監擺擺手,終于顯得不耐煩︰「你就別可是了,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我可是怕了那位元妃了。你就算說出什麼道理來,我是說不進去就不進去。你要是去了這一次,你就知道了。不過,話說回來,你要是害怕,下次也找個托詞,不用再來了。我看那姑娘的臉面啊,這輩子換了下輩子,也治不好。沒人會怪你的啊!就這麼說了。」
老太監當然知道單申衣擔心的是什麼。他心里說︰不要說是你,任何一個男人只要看了那個女人一眼,恐怕都沒有了那方面的興趣了。哪個人會擔心你和她之間能夠發生什麼?
不再听他說什麼,老太監像是躲避瘟疫一般,火熱一樣地溜走。
單申衣望著老太監的背影,無奈地搖頭。
難纏?
老太監口不擇言的話語,讓他在心里,先對這個未曾謀面的女孩子,生出幾分憐憫之心。
哪個女孩子能夠不愛美呢?不過是一個只有十二歲的小姑娘,又常年罹患著臉上的疾病。小姑娘脾氣大了點,性子急了點,這也是人之常情。怎麼能夠被形容成為難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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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申衣邁進院中,就看到了萬綠叢中那一抹紅色的身影。
新元宮里唯一的那個人影兒,看得出來是一個女孩兒,正悄無聲息地立在一口井的邊上,呆呆地呆呆地向里面張望著。
她似乎正在望著井里面她的倒影,並且時不時地抬手撫模著自己的臉,晨曦的光芒下,她縴細的身子卻有如一抹幽魂,看起來是那樣的落魄孤寂。
突然,她的身體一傾,似乎整個人就要驟然向井中栽去……
「不要!你瘋了嗎!」
不祥的預感立刻充斥了他的心胸,冷靜的態度驟變,在這短暫的時刻里,聰明的腦子徒然變得一片空白。他連忙對著她奔過去。
就在女孩兒縱身投往井里之時,腰部卻驟然一緊,有人以最強勁的力道,將那個本已投入井內的半個身子,成功帶出井外。
原本打算輕生的女孩,這一下就如同抓住了救命的稻草,索性兩手一攀,緊緊地摟住了救命恩人的脖頸,軟綿綿地倒在他的懷里。
擁緊懷中瘦弱的身軀,單申衣火大地斥喝著她︰「你知道不知道你在做什麼?不管因為什麼原因,放棄生命,都是最不智的行為。」
女孩兒不言,繼續攀緊他強壯的身軀,像一貼膏藥一般貼在他的身上。
單申衣理解她心中的恐懼,無言地摟著她,給嬌小的她以無聲的安慰。
片刻後,懷中的女孩終于抬起臉來,兩個人打了個照面。單申衣不禁倒抽一口涼氣。女孩的全臉都是腫脹的,讓她的五官看起來皆是不清不楚。果然是一張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丑臉!
女孩卻毫不避諱自己丑八怪一般的模樣,上一眼下一眼地打量著他。眼前的男人是陽剛穩健、英氣勃勃的。一雙沉穩冷靜的黑眸,斯文和善,臉上那真切的關懷表情有如最耀眼的陽光,能夠照亮任何人陰霾的心靈。
單申衣緩緩地放松他的懷抱,臉上依舊展露特有的溫和的笑容,輕聲問道︰「沒事了?」
女孩抿了抿嘴,不置可否。
單申衣忙著找詞兒安慰她,他嘴角輕揚,親切地一笑︰「大家都在幫你想辦法,還不知道能不能夠治得好,你為什麼就要想不開呢?」
女孩依舊不說話,疙瘩滿布的腫臉面無表情,似乎對他的話無動于衷,然而那雙細細的眯眯眼中卻閃過一抹詭異的光。
單申衣仔細地審視著她臉部的紅腫程度,又伸手探住了她的脈搏。然後對著她,露出燦爛的笑容︰「听我的,別死了,你的病,我治得好!」
女孩依舊不言不語地審視著他,似乎在懷疑著他話語的可信程度。
「相信我,我可是神醫,我說治得好,那就是治得好!」
單申衣對著女孩懷疑的表情,信誓旦旦地說道。
女孩低下頭來,似乎嘴里咕噥著什麼,雙肩隱約地顫動著。
單申衣糊涂了︰「你說什麼?」
「嘻嘻嘻嘻,哈哈哈哈……」
這下終于看清了,原來她剛剛竟然一直在笑。現在則更干脆,直笑得花枝亂顫,滿臉的疙瘩都隨著飄飛的笑容顫巍巍地左搖右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