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心錯愕地凝睇著眼前的這個男人,她微微張著嘴,卻沒有讓自己的痛變成控訴。因為在這一瞬間,她听見了另外一個聲音,那是自己的心碎裂的聲音。痛!好痛!她的手緊緊地抓在胸前,想要抑制住那種撕心裂肺的痛楚。
眸子里的渴盼終于慢慢地轉成死灰,她別開眼,也避開他傷人的眼神。她已經無力再爭辯,也不能夠再說得更多了。為了他,她付出了最誠摯的愛情、傾盡了畢生的感情,換回的,卻是如此絕情的話語,它們一句又一句、一次又一次地攻擊著,直到將她鞭策得遍體鱗傷、體無完膚。
即使是表面再平靜的一潭死水,也會在雷電交加的瘋狂中,泛起壓抑不了的波瀾。于是,當一段沉澱了十八年的往事在沉淤的污泥中被翻起,就注定會掀起驚天的駭浪;于是,一切虛偽的平靜就被徹底顛覆;她只是芸芸眾生中最軟弱的那一個,于是,就在劫難逃。
其實,一直以來,她和他之間的關系不就是如此?今天發生的這一切,她早就該想到的。一直以來,他驕傲、自私、邪惡、恐怖;他給她的,不外乎就是災難、虐待、傷害,還有無窮無盡的痛苦和折磨。
她為什麼這麼傻?為什麼要放任自己的心耽溺在他的身上,甘願為這個有如魔鬼的男人,付出全部的溫柔?
曾經,她為自己的愛和自己愛的人編織了一個溫暖而美好的幻夢,她一直就活在對幸福的錯覺和向往中,她將她的純真、她的天真、她所有的愛情,都給了眼前的這個男人,卻要眼睜睜地看著,他毫不珍惜地將它重重摔在地上,跌得粉碎。
早就該清醒了,她究竟還在傻傻地期待什麼?期待他會後悔?期待他會回心轉意?
她明白,她很清醒,剛剛想到的一切,也都是對的。她是該清醒了,徹底的清醒。
可是,她卻做不到。
她不後悔,在他如此徹底地傷害她之後,她仍舊不後悔遇到他,愛上他。難得她這一輩子,可以愛得如此刻骨銘心,傷得如此痛徹淋灕。為了她的愛,她義無反顧的付出,哪怕是生命的代價。
她失去知覺地仰望他,眼光久久移不開這張教她心痛的男性臉孔。之所以不肯絕望,還是因為心里一直都有著渺茫的期待吧!
「那……孩子呢?你不是不知道,我已經身懷有孕,孩子畢竟是你的骨肉,你可以不要我,可是孩子是無辜的,他該怎麼……」
「不必多說,」大手握緊,他瞪著她的目光更為凌厲,不耐煩地打斷她的話,「拿孩子當籌碼,你就死了這份心。為我開枝散葉、傳宗接代的女人還少嗎?我會差你這一個?」
她怔怔地望著他臉上殘冷的神情,兩顆剔亮的大眼嵌在慘白的臉上,分外淒楚。
「我知道了……我明白了……」她喃喃地自語著,如同兩個人在一起的每一個時候,她從沒有試圖去爭辯什麼,她只是一直在期盼,一直在等待,于是,她等來了這樣一個結果……
淚水悄悄地積滿了她的眼眶,她用力地眨著眼,她不要哭,她不要讓淚
水模糊她的視線。因為,她要再看他一次,她想要永遠記住他的模樣。
她恨不了他,盡管他輕蔑自己!從前她在他面前,有的只是渺小與自卑;而在她的身份在他的眼中變得更為卑賤、惡劣之後,她在他面前,剩下的仍然是自卑和渺小。
只是默默地注視著他的臉,任由淚水不斷下滑、再下滑,如一注流不干、泄不止的泉水,她不舍得再眨眼,一心所想的只是要記住他的模樣……
陽剛、健壯、儒雅,這些是對男性美千古未變的評判尺度,在這個男人身上體現了恰到好處的大集合。輪廓分明的臉上,天庭飽滿,下巴方正;一雙劍眉,眼似寒星,目光深邃得勾魂攝魄,使人不自覺地深陷其中,無法自撥。他擁有完美的高貴、華美和強悍,陽剛粗獷中透著儒雅、飄逸。
也許,是最後一次再見這個容顏了吧?無言地注視著他,淚水仍然流個不停。原來愛一個人的時候,心底是不可能有恨的。
看著她雕塑一般木然的模樣,還有臉上流個不止的淚水,突然惹得他心煩氣躁。她似乎是在用傷心欲絕的表情,控訴著他的邪惡他的殘忍,而她的樣子,也意外地成功地撞擊了他的心。
耶律宗真嫌惡地擰起雙眉,厭惡地將臉轉向一旁。
凝滯的沉默在空氣中回旋,董雨心淺淺微笑,笑容里盡是淒澀。大眼緩緩抬起,她的眸光對住不看她的男人,清冷的語聲回蕩在空曠的空間之中。
「如果你真的這麼討厭我,又何必降黜我?你大可做得更絕一些。」
她飄忽的模樣竟然讓他有心痛的錯覺!握緊拳頭,耶律宗真的心頭進發出二十多年來不曾有過的狂暴怒氣!他絕不會容許這種事情發生,他不會容許任何女人對他有如此深遠的影響力!
聲音中隱寒著怒氣,他寒著臉陰沉地說道︰「用不著你來提醒我。」
「等一會兒,我就會派人過來,送墮胎藥讓你喝下!」
撂下傷人的狠話,臉上盡是乖舛的冷戾,他眯起眼,甩了甩衣袖,頭也不回地大踏步離去。
「不!不要!我不會喝藥……我絕對不會喝藥……」雨心用盡氣力,在他的身後淒惶地嘶喊著。
「如果我的孩子沒了,我會陪他,陪他一起走……」再也站立不穩,她栽倒在地上,蜷著身子,抱著膝蓋,將臉埋入胳膊里喃喃自語。
淚水決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