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禁宮的門,耶律宗真卻突然停下腳步,朗聲問道︰「這里誰是管事的?」
他臉上的陰鷙和嚴酷嚇壞了隨行的人還有緊跟在後面的禁宮中為數不多的一群宮人,他們在他的身邊瑟瑟發抖。
只有一個老太監在眾人的推搡之下,這才戰戰兢兢、哆哆嗦嗦地走上前來︰「老奴在。」
耶律宗真深黑色的眼瞳危險地眯著,不需要仔細便可以看出里面隱含的怒氣︰「這里為什麼這麼潮濕陰冷,你們是干什麼的,不會想點辦法嗎?」
「是是是!我們馬上就想辦法。」
從來沒有見過平日里溫文爾雅的皇帝流露出這樣蠻橫暴躁的神情,老太監嚇得腿早就軟了。嘴上答應著,腦袋亦晃得有如撥浪鼓。心里卻在說︰想辦法?想什麼辦法啊,這禁宮從來也沒有使用過,一直就是這樣的啊!要是要那溫暖如春的去處,這皇宮里面可多得是呢,既然明知道自己舍不得,何苦將雨妃貶到這里來受苦?
不耐地睨他一眼,耶律宗真又問︰「雨妃進食了嗎?」
老太監更加惶恐不安,哆嗦得如同落葉飄蕩在風雨中︰「啟稟陛下,沒有您的旨意,老奴們不敢私自做主。」
他的意思就是,自從關進這里來,雨心根本就沒有吃過飯了?耶律宗真勃然大怒︰「這里又陰又冷,又沒有衣服和食物。我是降黜她,不是賜死她!你不明白?」
他發怒的聲音一字比一字更高,到了最後干脆就演變成了怒吼。老太監嚇得差點尿了褲子,一個勁兒地點頭有如雞啄米︰「老奴明白,明白!」
耶律宗真大手一揮︰「快去!」
所有的宮人們連忙如獲大赦般應著︰「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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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走!我不走!」
心像被掏空了,所有的不安化為忐忑的浪潮,裹挾著無數的震驚和錯愕,洶涌著將她淹沒。她眨眨驚慌的眼神,固執地緊盯著他的背影,那個高大的身軀依舊是那麼冷冽,那麼孤獨,這讓她禁不住周身顫栗。她高聲地拒絕著,用尖利的聲音掩飾著極度的不安。
他無聲地轉過頭來。一對墨染的濃眉,一雙銳利的雙眸,還有那始終緊抿著,仿佛從來就沒笑過的唇。他是那麼高大,寬闊的肩膀,完全遮蔽了門外的景物,也擋住了陽光。
那個高大魁偉的身軀,此刻卻生硬得如同沒有溫度和感情的塑像。那雙無底的深眸,完全迥異于她的已經瀕臨爆裂的情緒,只有冰冷,一如往常的冰冷。
「你沒有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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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她的雙眼灼亮如火,怔愣愣地,呼吸變得更加急促,難以掩飾心中翻騰的激動的情緒。
「為什麼?就因為我可能是那個女人的女兒?」
很長很長的時間,他都不言不語,只是站在那兒,默默看著她。
「不是可能,而是事實,你根本就是她的女兒。」
又是最冷淡的語氣,听不出任何真實的情緒,根本就沒有情緒。
「不!」董雨情終于難以抑制心中的憤怒,完全沒有了平日里嬌柔婉轉的氣質,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不可能!」
「我告訴你,我根本就不可能是她的女兒。那個董恩慧,那個貌不驚人言不壓眾、無才又無德的女人,才是她的女兒。如果我是虞笈的女兒,虞笈所擁有的傲視天下的財富,怎麼可能是董恩慧在享受著?怎麼可能沒有我的份兒?如果我才是高麗公主的後代,怎麼可能是她董恩慧每天優哉游哉地享盡榮華富貴,而我得到的卻是十多年的離家漂泊?十七年了,那個叫做虞笈的女人,她問過我嗎?她看過我嗎?她關心過我嗎?她的眼里就只有那個董恩慧。我怎麼可能是她的女兒,你弄錯了,你一定弄錯了!」
耶律宗遠的語氣淡漠,冰冷而沒有情緒。神態仍是一貫的冷靜淡然。聲音低沉平淡,仿佛是在陳述著一件最微不足道的事情。
「我想,她之所以那麼做,只是為了要保護你,還有你的姐姐。」
董雨情的不解,讓他的臉色亦是一僵,這也是他一直在思考的問題。他的猜測是︰虞笈的一對孿生女兒,畢竟是倨圩國的後人,雖然不是她所願生下的,卻是她倨圩國皇家僅存的血脈,必須予以保護。而她又顯然不願意將女兒寄予他人。有的時候,危險的地方恰恰意味著絕對的安全。于是,她的兩個女兒被刻意地安排在恩慧的身邊長大,在看似平凡的董家卻得到了最好的照顧,也得到了最好的教育,以至于成長為名副其實的大家閨秀。
而恩慧,卻空守著一個大家都知道的秘密,為別人做了十八年的嫁衣。她只是虞笈手里的一個代她和她的女兒受過的棋子。進與退,來與去,完全被虞笈和單申衣舉手無回的控制,身不由己。而且每時每刻,受那筆傲視天下的財富所累,都承受著隨時可能到來的危險。
心疼的情緒,鼓噪著,***動著,也只有在想起她的時候,他心中翻涌的情緒才不是無情。對于他付出的感情,他現在還無法確定更多,他只知道,面對她,他給予的情感很復雜,雖然尚不能肯定是不是有情,但最起碼不是徹頭徹尾的無情。
恩慧真的是蕭耨斤和單申衣的親生女兒嗎?單申衣明知蕭耨斤殘佞乖戾的性格,怎麼會放任虞笈這樣對待她的女兒?他不怕有朝一日被蕭耨斤發現會難以交待嗎?而且,虎毒不食子,萬一恩慧因為那筆巨額財富,而遭遇不測呢?他真的對他那個已經滅亡了的國家的公主,如此忠心耿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