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握緊拳頭,男人輕聲說道,嗓音依舊醇厚,卻也極盡低沉︰「宗楓的事,不是恩慧的過錯。」
他直視著他,臉上依舊不帶表情。「我知道。」
男人側頭瞪著他︰「那你還要犧牲她?」
他不搖頭也不點頭,表情木然,不欲為自己爭辯︰「我必須這麼做。」
終于,他的話讓男人的神色與動作,逐漸地失去平日的從容優雅,變得忿忿不平。
「我大遼兵多將廣,要為宗楓報仇,難道只能犧牲一個女人嗎?」
他的話依舊簡潔,眼神很淡,淡得看不出情緒︰「這是最快最有效的辦法。」
緊抿著唇,臉色鐵青,男人的眼里多了憤怒的戾氣,原本永遠被他噙在嘴角的笑意,全數煙消雲散。
「不行!」
他似乎早就預料到這樣的答復,依舊冷靜如常地回道︰「請聖上移駕行宮。」
表情蒙上了幾分愕然,耶律宗真那雙幽黑的眸子,深深地注視著他信任的弟弟︰「連我都要走?」
耶律宗遠點頭︰「對!」
兩人間的氣氛,突然沉寂得令人窒息。
黑色的瞳眸,重新平靜,有如最深優的沉潭︰「你應該知道,我還有其他的選擇。」
他的弟弟點頭︰「我知道。」
緩緩地,一字一句地,他聲音深沉地告訴弟弟他的想法︰「我現在就可以召恩慧進宮,納她為妃。你應該明白,為了恩慧的幸福,我願意這樣做;我也很樂意讓這個我真心喜歡的女孩兒,成為我生命的一部分。從此之後,再沒什麼人有任何能力可以傷害到她!」
從很小的時候起,他就知道,任何時候,他都必須掩藏起最真實的情緒。只有這樣,他的心靈中那些小角落,才不會有機會被人觸及。
可是,這個小女子的慧眼,卻能夠如此輕易地望見,他的心里面,最秘密、最隱蔽、最不為人知的那部分。
正是這個比水更清澈更透明、比太陽更溫暖更明亮的女孩兒,照出了他心里的卑微,照亮了他人生的灰暗,照進他溫柔和善的外表下,那抹深入骨髓的陰冷,讓他那顆無情的男人心,滲入情感的溫度,讓他終于得以做回自己。
她有著澄澈得如泉水一般的圓眼楮,只屬于她的香甜溫暖的氣息,最善良單純的天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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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心里,你還是我第一次遇到的那個男人,英挺俊朗,溫厚和潤,你是可以代表溫暖的陽光的,不要放縱自己去依附深沉的黑暗。」
說這些話的時候,她的眼里閃爍著清澈瑩燦的光芒,純美摯誠,沒有半分的虛假。
聰穎清慧的她,雖然從來沒有得到過哪怕一時一刻得天獨厚的寵愛,而當她面對人生的風雨,卻能夠依舊樂觀真誠,依舊是那麼的與眾不同。
這樣的女孩兒,來人間,不應該是來受苦的。而他,有能力也有責任,讓她月兌離苦難。耶律宗遠的話說得更困難,但他依舊點頭︰「我知道。」
耶律宗真緊盯著弟弟的眼楮︰「你說,如果她和我在一起,是不是比和你在一起還要被你利用被你傷害,要幸福得多?」
耶律宗真的話,像燒得火紅的烙鐵,反復地灼燒著他的心,讓耶律宗遠的喉嚨干涸得有如沙漠,仿佛積蓄了很久的力量,耶律宗遠才能夠聲音低嘎地回答︰「是!」
耶律宗真的話仍在繼續,臉色一片陰霾︰「那我有什麼理由不這麼做?有什麼理由移駕行宮,任由你給她體無完膚的傷害?」
罪惡感像是利刃,反復地戳刺著耶律宗遠的心。
焦慮每時每刻都如潮水一般,一波又一波地沖上他用自制築就的堅固心防,肆意的不受控制地在他的身體里流竄。
但他依舊是他,是耶律宗遠。
他咧開嘴,臉上卻沒有笑容︰「因為你知道,即使我傷害她,也是短暫的,不過是權宜之計,在此期間,我會保護她,將傷害減到最低。」
「我們可以等,宗楓不能等;如果宗楓還活著,以人質換人質,是最快最有效的辦法。也是他們一定會接受的辦法。」
想到生死不明的弟弟,耶律宗真的黑眸里閃過銳利的眸光,格外森冷駭人。憤怒與沖動,已經斂為冷靜,他謹慎提問。
「你有把握?」
耶律宗遠點頭︰「我有十成的把握。」
耶律宗真又問︰「何以見得,他們就一定會相信?」
冷笑真切地爬上耶律宗遠的臉︰「大遼國秦王耶律宗遠、遼國皇帝耶律宗真的二弟、天下兵馬大元帥,近而立之年行將娶妻,卻在大禮前夕,突然得知他的王妃是西夏國派來的內間。導致其心智大亂,陷入暴躁和瘋狂。」
「如果西夏沒有意識到,恩慧對你對我對皇太後以至于對整個大遼的重要性,沒有意識到她有攪亂我們心智的能力,他們不會冒險派遣董雨情前來。拓跋偲劍仍舊有意達到他的目的,他恐怕早就夸下海口,令李元昊輕信于他。」
耶律宗遠知道,他的大哥耶律宗真,是真性情的男兒,更是胸懷天下的皇帝,他不會只顧兒女私情,他知道怎麼做,才是最好的。
可是這一次,他卻想錯了。雖然大哥還是一如從前,對他的決定言听計從,但卻還是告訴他他的結論︰「我認為就算為了大計,也不需要以犧牲恩慧為代價。我願意依你所言,前往行宮。但是,接下來應該怎麼做,我勸你三思而後行。」
耶律宗真深深地了解他的二弟,以他的個性,他一定是在強自壓抑、以心魄最強大的力量克制著自己。這麼做,是為了宗楓,為了大計,同時也是為了恩慧,為了她今後有一個真正安定的生活。
臉色回復凝肅,他冷定地強調。
「宗遠,記住,拓跋偲劍,一定要抓活的!」
兩人心照不宣,打點精神,準備迎向眼前的一場硬戰。
這場戰役,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