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晚上到那去了?現在才回來!」上官芩端坐在廳口的正座上,怒意看著衣衫盡亂的白狐,家僕已經稟報過,一晚未歸現在午時都過了才回來。
中天的日光灑滿堂屋,雪已經停了,襯得天色更亮。
「我又不是小孩子,不要你管!」不耐煩的擺擺手,腳尖踢開側門就要進去。從雪地睡到早上才醒來,頭燒的厲害,哪有功夫和他攪和。就算有,也不願多言。即便決定回到他身邊,終究不能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你這是什麼態度!」上官芩拽著白狐從側門拉回廳堂。
「我就是個野性難訓的江湖女子,你不樂意就放我走啊。」氣到糾結,是的,白狐永遠沒有冷冰蝶那樣的大氣和高雅,江湖人的鐵血和野性如此表露無遺。終究和朝廷的重臣有著不可逾越的界限。
「我一直等你回來用膳。」低垂著頭,聲音輕到听不見,這句話對鎮遠將軍來說,太過丟人和妥協。
一句話,輕易卸了白狐渾身的怒火和冷傲,「你等一下,我換件衣就出來。」
沒有人能知道,白狐是最好的戲子,武能花旦,文能青衣,喝著姜汁拼命壓下一身的火氣,青黛描眉,朱砂點檀嘴,初妝千嬌百媚,不著痕跡掩過微腫的丹鳳眼和蒼白的面額。江湖上呼風喚雨的人物,終于卑賤到如此,可能是命,以前所有的威風都償還給了上官芩一人。
「狐兒,你好美。」看著從房門走出來的白狐,上官芩輕聲稱贊,白狐一直是美的,只是一直不肯婷婷裊裊,上妝補顏。
「我只能保這副皮囊幾年。」雲淡風輕的說著,已經很多年了,時間沒有在面上留下任何痕跡,還能有幾年,這樣的絕麗。上蒼終究會收回所有的顏色,到那時,誰還會在這韶華已逝的人身上多留半分目光?終究,孤此獨生。
「狐兒,你知道我不是這種人的。」有些微怒,原來白狐把自己看成貪戀之人。
「不必多說了,我餓了。」苦澀的笑不易察覺,不願多說什麼,上官芩不會懂自己的,一直不懂,也不肯花心思去懂。
「飯菜都涼了,叫廚房送熱的過來。」皺眉看著一桌的冷菜,已經等了白狐很久了,沒了一絲溫度。
「不必。」毫不在意的拿起碗筷,闖江湖的人,哪里吃過幾頓飽飯,哪里還會在意什麼涼熱?心里太苦,在多的佳肴嚼在嘴里也會是苦的,味覺原來是隨著心的。
「將軍,冰妃娘娘求見。」飯堂的門外,鎮遠將軍的侍從稟報著。
也許是不忍心就這麼扔下白狐,也許是不想讓他們的事被白狐猜到,上官芩只是不經意的說,「就說我在用膳,不方便見客。」
很奇怪的沉默,白狐看都沒看一眼上官芩,漂亮的眼角沒有牽扯出一絲弧度,低垂的眉眼讓上官芩根本猜不到她在想什麼。
「將軍,娘娘說她就在外面等你。」訓練有素的軍士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還有些顫抖。然後是一個溫柔的女聲對著他說,「不用稟報了,我在這里等將軍就好。」
飯廳里是奇怪到詭異的沉靜,在人們根本無心于食物的時候,那麼多死尸做成的菜色堆在桌上,給人想作嘔的惡心。半個時辰,白狐和上官芩都沒有說話,外面的冰妃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狐兒,你讓我去見見她好嗎?」終于,上官芩小聲地問著。
白狐眼皮都沒抬,夾著魚肉放到嘴里,是冷了以後的咸腥。
「外面那麼冷,她就這麼站著。」上官芩的聲音顯得很擔憂。即便雪已經停了,但畢竟是北方的冬日啊,貴為冰妃的女子又怎麼可能受的住?
白狐機械地夾菜吃飯,心抽搐的厲害,這樣的關心,不曾分給自己一點點,頭燙到熾手提醒著昨夜的狼狽,拼命的低頭拔飯,因為眼淚,快要忍不住了。
「狐兒,不要任性了。」上官芩看著白狐低垂的眉眼,這麼多年,歲月真的沒在她臉上留下任何痕跡。她的心性,也象以前一樣妄為,只做她想做的,從來都不會管什麼後果結局,「冰蝶是我從小到大的朋友。」
雖然把青梅竹馬換成了從小到大,但這句話還是很尖銳,對于白狐來說,那是永遠沒有辦法彌補的過往,她不曾參與的兩小無猜,冷冰蝶有著太多驕傲的資本。終于騙不下去了,連自己都騙不了,還怎麼去騙別人?文能青衣,武能花旦,這麼好的戲子卻演不出真正的自己。
「你可知道,昨夜我在雪中等了你一夜。」心一旦豁然了,就可以平靜到可怕,放下碗筷,白狐顯得很累。
對比白狐的寧靜,上官芩是鎮驚,長年鍛煉出來的如鐘坐姿也顯得搖搖欲墜。腦中是空白,在回過神來,眼中還是白,是白狐的衣角翩到門邊。他說過不讓白狐走,無論怎麼樣卑鄙都一直把她留在身邊,不準離開。可現在,上官芩連說個留字都不配。
「于她,是你心頭的朱砂痣。于我,不過你道旁的風景樹。」最後留下這麼一句話,白狐瀟灑的回身離開。終于能夠瀟灑一回,終于能夠不再自欺欺人。心不會再疼,因為已經死了。
門外,是高貴端莊的冰妃,沒有昨夜那樣肆虐的風,也沒有那樣紛揚的雪。很好,上天待她真的比自己優厚。逼著自己走出最優雅的步子,這麼多年,夾在他們中間,不是後悔了,而是錯了。
走過冰妃身側的時候,白狐傾其所能的笑了,美得不可方物,這笑留給上官芩,留給冷冰蝶,留給自己那樣無怨無悔的一場愛戀。這是白狐第一次輸,就輸得她身無分文,不可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