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嚴霜的到來,似乎在那不經意間,快得讓人們有些猝不及防。
山里的野花,正在燃燒著發的激情,草兒並沒有完全枯黃,依然有一些尚能抵抗寒霜的草兒不忍離去,還頑強地突兀著生命的綠色,倔強而驕傲的延伸著,和黃色的野菊花廝守在一起,唱著一支別離的歌。
有豐收就有希望,有別離就有痛苦。
所以說秋天是希望的季節,也是痛苦的季節。
希望是汗水的積累,痛苦是血淚的沉澱。
有痛苦未免不是好事,在痛苦中活著的人還有希望。
看到大哥丁汝舟的頭顱懸掛在城門樓上,荊離的心在流血。
這時的大名府,街頭巷尾正在談論著巡檢夏侯候率五千精兵,夜過「一線天」,突襲清風寨的故事。被稱為「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清風寨,一天之間就蕩為平地;被稱為「金鉤鐵劃」的大俠丁汝舟,成了巡檢夏侯候的槍下之鬼;被稱為鐵骨錚錚,所向披靡的清風寨五百俠客,在官兵的圍剿下無一生還。
清風寨的血還沒干,城門樓上丁汝舟的頭顱還在懸掛著,開封大獄內,還羈押著幾百名老人、婦人和孩子。
「清風寨的後山,雜草最茂密的地方有一個秘洞,穿過秘洞順著山泉往下流的地方沿梯而上,就可以進入寨內了!」
荊離想著在馬上與柳藍媚依依惜別時的那番話語,怒火燃燒起來。
「是這個賤人,出賣了清風寨!」
荊離緊握著那黑色的刀,用衣袍拭了拭刀鋒,他決心要用孫友功、夏侯候的血,來祭大哥在天之靈。
秋月懸高空,卻驅不走人世間的黑暗;秋風掃落葉,卻掃不去人們的恩怨情仇。
荊離口含利刃,潛身來到孫府。躍身上牆,零星的幾點燈光,將偌大的一個府邸佔綴的森嚴靜肅。
一式「八步趕禪」,他已落入院內。
立足未穩,地面松動,荊離躍入暗坑內,他一刀斬在坑壁上,借力飛上半空。
一張龐大的網將他牢牢罩住,緊接著漫天的石灰粉迎面而來,轉眼間把他變成一個「雪人」。
荊離面前一黑,頓覺雙眼火辣辣的痛,雙目已不能見物。他一個滾刀式,從網內月兌身。
院內人聲鼎沸,伏兵四起,將他圍了個水泄不通——
那一戰,有二名牙將,五名巡檢,二十七名長槍手成了他的刀下之鬼。
那一戰,傷敵四十八人,一名牙將失去左臂,二名牙將各斷一腿,兩名巡檢小月復中刀,血流不止——
荊離後背中三箭四槍,前胸中二槍,左右腿各中一刀,右手兩輕一重三處刀傷不能執刀,換左手又中五刀,被擒時已近昏迷——
秋雨聲聲,宛如大哥與荊離的對話,持久、低婉、執著。
荊離醒來時,已是五天後的一個雨夜。
在這五天五夜里,他不知多少次頻臨死亡的邊緣,卻總是有一股力量又撐著他活了下來。
他雖能模糊看清面前的鐵門、鐵欄,卻無法分辨是白天還是黑夜,他的雙眼永遠也無法分辨什麼顏色了。
那個頭戴烏紗帽,身披文官貂的人,大概就是孫友功吧!他好像揮了揮手,一旁的獄卒就連忙走開。
「荊離,我有一千一萬個理由可以殺你,你不僅僅對抗朝廷,還送給了我——一個男人一生的恥辱。我不殺你的唯一理由就是讓你明白,是夏侯候剿滅了清風寨,是他殺了你大哥丁汝舟。男子漢大丈夫頂天立地,恩怨分明,我要你活下來,不僅僅是為了夏侯候,還為了一個叫柳藍媚的女人!」
孫友功沉默了半刻,又說︰「有些時候,為了心愛的人,就要做出一些犧牲的,我孫友功一心忙于公務,雖然寵她但無法陪她。我欠她的實在太多了。所以我要滿足你們。這也是她跪在我面前一天一夜,最後昏迷過去的結果。我輸了,我放棄了心中的那份摯愛。荊離,我孫友功不欠你的,但你卻欠我的!任何事情,就像秋天里的收成一樣,必須要有春天汗水的耕耘,才會有秋天金色的收獲。人世間沒有不勞而獲的果實,所以我唯一的條件就是要你終生效忠于我,幫助我完成雄韜偉業!」
孫友功就是孫友功,懂得放棄,更懂得選擇。
雨到深秋亦作霖,蕭蕭難會此時心。
孫友功留下那些肺腑之言,風一樣地消失了。
他沒有讓荊離作出選擇,因為荊離沒有別的選擇。
孫友功走後,荊離沒有心情循著平平仄仄的雨聲去追尋「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的詩句。
為一個男人,更為一個女人。他選擇了苟且偷生。
痛苦是一個活下來的理由,那麼希望呢!
有了希望,更應該好好活下去。
只有活著,才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