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巨大的沖力灌注到蕭雲身上,然後感到身子止不住的往下疾沉,入水前只顧提醒成蘭陵深吸閉氣,自己卻未及吸上一口長氣。等到不再繼續下沉,卻已快要接近潭底了,憋的那口氣已是耗去十之七八。但他認定成蘭陵不會水性,自己氣息將竭,卻連她的影子也未看到,上面還有兩個要命的「無常」不知追來沒有,心下頓時慌張。
他死命憋著殘余的一點氣息,如同無頭怪魚般的在水底來回游動,暗道︰「小姑娘不會沉到底了吧?要是被我害死了,變成小鬼來找我賠命可大大的不妙。……憋不住了,完了,爺爺都要憋死了,小丫頭一定好不了,……不過她那麼漂亮,即便成了小鬼,想來樣子也不會差罷?」漸漸的神思開始恍惚,只顧越潛越深,竟不知自己離死亡越來越近。
潭底越來越黑,忽然在他眼前出現光亮,一片五彩斑斕的廣大宮闕屹立其下。浮于水中的雙腿忽然踏實踩在了宮闕的廣場地上,剛才仿佛快被擠漲爆裂的肺部也猛然舒坦。
他一陣驚奇,暗自猜測︰「莫非這里是神仙住的地方?」但見琉璃碧瓦的屋舍連綿不斷,整個世界一片寂靜,仿若天地之間唯剩下自己一人存在。這種心思一出,頓將種種好奇沖散而去,直令他感到陣陣發寒。忽然記起成蘭陵還留在水中不知生死,連忙欲回頭去尋,卻見茫茫天地,哪里還有來時的路……。
「哇……,咳咳……,小丫頭死定了,小丫頭死定了。」蕭雲猛然感到月復內一陣熱氣上涌,怪叫一聲吐出一大灘潭水來,帶著一絲哭喪的口氣含糊叫喊著。「蕭雲,蕭雲,醒來,沒事了,不用怕。」他漸漸清醒緩過氣來,循這熟悉的聲音望去,卻見一名披散著烏黑閃亮長發的絕麗少女正關切的看著自己,瞧那模樣,正是自己拼命在潭底找尋無果的成蘭陵。
他身子躺在潭邊岩石上,不遠出掉落著他騙來的長刀,轉眼間便已記起剛才跳崖逃跑的事來。成蘭陵因憋久了氣漲得紅撲撲的臉蛋仿若擦了動人的胭脂,映著她黑亮的長發,真是美得猶如天上的仙女。
蕭雲貪看發呆,心頭暗暗打鼓道︰「小姑娘可真美呀。……,可我又沒有見過天上的仙女,萬一仙女沒有小姑娘這麼漂亮呢?……是了,小姑娘是仙女下凡,我看到她,自然知道仙女原是這般漂亮的。」
成蘭陵在樓蘭國長大,禮教男女之防甚是開明,但此時面前的黑膚少年看自己的眼神,卻令心頭一陣輕跳。明明這眼神和昨日蕭雲剛見到她時看她的那種教人討厭的眼神極其相似,可此時不僅不覺討厭,甚至還有淡淡的歡喜。
她慌忙避開蕭雲那痴呆的目光,說道︰「你剛才在水底干什麼,我見你半天沒有上來,潛下來拉你,你卻還拼命的往水底潛去?」
蕭雲面色一紅,說道︰「剛才我看到神仙住的地方了,你沒有看到麼?」成蘭陵道︰「下面一團漆黑,哪有什麼神仙了?若不是你冒上來的氣泡,還真不容易找到你哩。」
蕭雲道︰「我那會正在見神仙呢,不過听說神仙要有緣人才看得見,此話想來不假。」他年少氣盛,總覺得自己被一個小姑娘相救讓他很不是滋味,雖然心頭清楚自己確是被面前美麗少女所救,口頭上卻抵死不認。
成蘭陵牽掛父親,也不和他攪這話題,問道︰「你知道路麼?我要回去找爹爹。」
蕭雲一拍胸口,說道︰「當然知道,北至玉門關,西至陽關,上至大沼澤,東到此山,沒有我不熟悉的地方。」成蘭陵听聞一喜,道︰「那我們趕快走吧,上面那兩個蒙面人不知追來沒有?」蕭雲也才想起這茬,連忙爬起身來,道︰「趕緊走。」
這處水潭位于一片峽谷之中,而峽谷卻在山的背面。蕭雲知道有條狹窄的小道能直通山腳,當下撿起掉在地上的長刀,拉了成蘭陵的手就往前走。經過這次歷險,在他心中已將自己作為成蘭陵的保護者自居,此時由他來領路,順手便去牽了成蘭陵的手掌。
成蘭陵面色一紅,她雖和蕭雲年紀相仿,不過姑娘家本來就比少年懂事得早,心思也更細膩,此時兩相牽手,讓她總感到似乎有些不妥。不過又見蕭雲只顧拉著自己邊走邊揮刀砍伐阻路的樹枝藤蔓,竟不回頭看自己一眼,心中又覺有些失落。
成蘭陵默默的跟在蕭雲身後,一路上看著前面探頭探腦領路的黑膚少年,心中不停胡思亂想。
蕭雲見成蘭陵溫馴的跟著自己,心中更是歡喜。這帶路的任務雖顯不出多少英雄氣概,但卻是在為成蘭陵做這事,已足以令他興奮萬分了。
這條山道偏僻寂靜,似乎連鳥糞落地的聲音也能听見,天色大亮起來,四下醒來的飛鳥走獸開始發出各種各樣的叫聲,但在這人跡罕至的地方,反而成為襯托空山幽靜的旋律。
二人各自想著心事,竟都忘記了說話,如此無聲無息走了兩個時辰左右,終于走到山腳,已是疲憊之極。
蕭雲見山腳旁有處低凹,上有山泉潺潺流過,對一臉大汗的成蘭陵道︰「我們去那邊歇歇再走吧。」成蘭陵也正有此意,和蕭雲跳下泉邊,美美的喝了個飽。
二人正欲稍作休息,忽听到遠處有「乒乒乓乓」的刀劍交鳴聲傳來。二人對視一眼,俯身沿著流泉向聲音來處爬了過去,從齊腰深的雜草叢中往外探頭窺視。
只見山腳彎道旁聳立著一間低矮的茅舍,四壁千瘡百孔,顯是許久不曾有人居住。蕭雲到過這里多次,知道那茅舍是夏日采冰之人用來傳遞堅冰的轉運站。城里大戶人家大都修有地窖,冬日將堅冰儲存在地窖里面,夏日便可取來作消暑之用。但一般的平民百姓沒有這個財力,于是夏日里一些人便專門到雪山頂上敲下堅冰賣進城里,也算是門上好的買賣。此時天日還未大熱,敲冰之人並未前來,是以這間茅舍歷經一年時間無人照管,早已破敗不堪。
茅舍旁蜷縮著兩名神情萎頓的黑衣人,面上蒙面黑巾扯下掛在耳側,正靠牆坐在地上。二人腳旁橫七豎八的躺有十幾具死尸,多作黑衣蒙面打扮,其中也有兩名短衣長褲打扮的域外漢子。這些人手足斷裂一地,死相甚是慘烈。
成蘭陵看得一陣心慌,輕輕拉了一下蕭雲的衣袖,悄聲說道︰「那些穿著短衣的人都是跟隨我一起去長安的。」那刀劍相擊的聲音傳自茅舍背後,二人所處這個方向卻是看不真切。
蕭雲听見成蘭陵說話,連忙對她作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好不容易逃月兌敵手,自由自在了半天,此時重又看到這些神秘的黑衣人,讓他心里如何能不緊張?他對成蘭陵一招手,二人沿著流泉岸邊的密密草叢,躬著腰慢慢爬到茅舍的右側,此處視野開闊,正好能看到茅舍背後的情景。只見茅舍背後是一片開闊地,一群短衣打扮的西域漢子分散守在一旁,場中一名身著長衫襆頭的黑臉中年人正手持長劍,一人獨斗四名黑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