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經過兩日,眾人各自都忙忙碌碌。成蘭陵實在悶極,想起蕭雲之約,當下找個借口支開跟隨自己的教眾,欲偷從偏門溜走。行至偏院一處毫不惹眼的小房,忽听里面透出父親與人說話的聲音。她尋思道︰「康叔叔不是說爹很忙麼?怎會在這處閑坐也不來見我,莫非真惱了我麼?」這段時日她雖時常記恨父親不如從前那般溺愛自己,但畢竟父女情深,此時听到多日不見的父親聲音,當下不由自主便駐足偷听。
成無心的聲音壓得很低,說道︰「明日壽王的婚禮皇上會親自擺宴的消息確實嗎?」房里另一個略顯粗獷的男子聲音哈哈低笑說道︰「他搶了兒子的媳婦,心下有愧,總得給點安慰罷。」成無心顯然沒有心情說笑,又問道︰「皇城的道路了解清楚了麼?」接話那人收起笑意,回道︰「這是皇城夾道的草圖,屬下這些時日以來一直派人探查,只是這道路太過機密,無從打听,這圖是根據監視皇城來往人員推斷出來的。」
話到此處,房中一陣沉默。隔了半晌,成無心又道︰「你們行事要萬分小心,也不知金西幫派了多少奸細進來。」房里又有一人說道︰「大哥放心,這個我理會得。不過金西幫連日來調了大批人手前來長安,卻又未和景教的人聯系,不知想要做些什麼。」
成蘭陵听那說話之人的口音異常熟悉,一時間卻想不出是誰。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有人大聲報道︰「薩保,外面有個自稱是金西幫幫主的人非要面見薩保。」房里三人同時輕輕「咦」了一聲,成無心隔著門問道︰「他帶了多少人來?」來報之人回答道︰「只他一人,他說讓屬下轉告薩保,就說他是替一個人約見薩保而來。」
成無心沉默一陣,說道︰「帶他進來。」來報之人答應一聲,領命而去。成無心對房里兩人說道︰「你們先走吧,小心行蹤暴露。」那令成蘭陵覺得熟悉的聲音說道︰「大哥,他這樣來是什麼意思?」成無心道︰「不要問了,你們快走。有什麼變化,我會差人通知你們。」一陣腳步聲傳來,想來是剛才來報之人已經帶著金西幫幫主走了進來。
房里二人連忙從窗口跳了出來,成蘭陵躲在牆角,只見兩名俱是身著胡服、頭戴胡帽的男子快速往門外離去。其中一人身體略胖,帽沿壓得很低,看不真切面容,瞧他身形動作頗為眼熟,竟是日前才叛出火襖教的莫行雲。
她心中頓時紛亂無比,想道︰「莫叔叔不是背叛了爹嗎,他還連我也捉了,莫非……莫非……」,想到此處心下發涼,一絲辛酸冉冉升起,竟不願再往下想。
自稱金西幫幫主之人旋即來到房門外,剛才來通報的那人大聲稟道︰「薩保,金西幫幫主已經帶到。」成無心說道︰「讓他進來,你吩咐下去,任何人不得進來偏院。」通報那人領命離開,只听「吱呀」兩聲,房門被人推開復又關上。
成無心的聲音冷冷問道︰「你到底想怎樣?」來的自然是那金西幫幫主,听他說道︰「成兄,執著有時是好事,有時卻會造成很多人的痛苦。」成無心冷聲打斷道︰「你有什麼話直接說吧。」
那金西幫幫主不理成無心的不耐,自顧自接著說道︰「一個多月前,長安城來了一名胡女,用三十匹絹買下一處酒樓。每日夜里這名胡女都要跳上一曲天竺舞蹈,據說此女的舞技出神入化,令長安城中的好事者蜂擁而至,生意是特別的好。」說到此處故意一頓,顯然是在觀察成無心的神色。
成無心默不作聲,那金西幫幫主接著說道︰「此女才到長安半個多月時間,名聲已傳到當今皇上耳里,于是派人將她請到宮內的梨園教坊,想要看看此女的舞技到底有多神妙。但此女卻不像一般女子那樣,唯恐失去這討好皇上的機會,她對皇上說‘若陛旁的這位娘娘能先舞一曲,小女子再決定是否敢在陛下面前獻丑。’皇上听她如此說來,竟也不惱,此女口中指的娘娘也未見怪,欣然起身跳了一段拓枝舞。那胡女看罷,卻堅持不願獻舞,皇上當下龍顏大怒,追問緣由,那胡女道‘陛旁這位娘娘美色可稱得是天下第一,但模樣是命中注定,小女卻不怎麼服氣,因此才想看看娘娘的舞技是否配得上她這傾國之貌。剛才娘娘一舞之下,小女頓時明白了什麼是天生尤物。娘娘如此美人,原也只有天下最好的男子才能配得上。小女自付舞技不及娘娘萬一,是以不敢在皇上面前獻丑。’皇上听她這番說辭,轉怒為喜,不僅未降罪于她,還重賞了這名胡女。至于皇上身旁的那位娘娘,卻是成兄舊識。」
成無心輕「啊」一聲,那金西幫幫主頓了一頓,又道︰「這名胡女後來便在西市的酒樓安頓下來,每日里都會跳上一曲特別的舞蹈,剛才我說的那個傳聞也越傳越廣,她的酒樓生意也好得不得了。不過據說此女自從來到長安後,從未有人見她笑過,卻不知心中有何傷心往事。」成無心听到此處,突然怒聲道︰「你再不說明來意,我便要轟你出去了。」
那金西幫幫主嘆了口氣,道︰「成兄既然不喜歡听這些,那我只好開門見山了,那個人約你明晚到興慶宮一會。」這話一落,房內一陣沉默,隔了好半晌,才听成無心語帶微顫的問道︰「是真的麼,她……她……真要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