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劍長歌錄 第十五章 憑誰訴(二)

作者 ︰ 蕭雲雨

三人出了城門,李、蕭二人運功飛奔,唐艷騎馬相隨,不多時已至「御劍山莊」山腳的胡楊林。李長風對二人道︰「我潛入進去打探消息,煩請蕭兄替在下照顧唐姑娘,在莊外等候片刻。」

唐艷未曾習武,無法高來高去,也不再與李長風爭了。蕭雲點頭答應,看著李長風加快速度先自去了。

蕭雲放緩腳步領著唐艷往半山腰的「御劍山莊」而行,心下暗想李長風與成蘭陵二人見面會是如何一個場面。

走得一陣,唐艷找話說道︰「蕭郎為何不在長安享福,偏要跑到這苦旱之地來行險?」

蕭雲隨口答道︰「總須有人來邊疆當差吧?何況我本來就是西域人,守衛家鄉是份內之事。」

唐艷呵呵笑道︰「你這點倒和風郎相似,他恨不得將天下的乞兒全都帶回家去。嘿嘿,大唐那麼多戰爭,天下那許多的乞兒,你們顧得過來麼?」

蕭雲嘿嘿笑著不答,唐艷又道︰「你覺得這樣好玩兒麼?」

蕭雲一怔,道︰「此話從何說起?」

唐艷道︰「多半也不好玩兒,否則大家為何總要想盡辦法逃避兵役?」

蕭雲搖頭道︰「旁人我哪管得了那許多,不過我在安西軍中見到過數不清的來自四面八方的男兒,有些是為了多掙軍餉,有些家里卻並不愁吃穿,無論他們來的原因如何,打起仗來卻都是生死與共的好兄弟。要說好玩兒,便是在殺退敵人,打了勝仗之後,那種高興勁,可比打馬球得勝來得強烈。」

唐艷听他說話無甚趣味,又問道︰「你和風郎的師妹相熟麼?」

蕭雲暗覺甚難回答,反問道︰「你和李兄認識很久了吧?」

唐艷嘿嘿笑道︰「他們師兄妹幾人我都認識,你說我和李蘭陵比起來,誰更好看?」

蕭雲心中暗笑,想到︰「女人喜好比美,男人喜好比武,若是倒過來,不知是如何一番怪異的景象?」奇想一發,忍不住哈哈大笑,鶩覺不妥,連忙收住笑聲,答道︰「你們都好看,不過,這世上卻有一個女子最是好看,你們比起她來,就差上一些了。」

唐艷追問道︰「有這樣的女人?是誰?哪里人?」

蕭雲听她一連竄問題,心頭更覺好笑,道︰「這女子原是樓蘭國的公主,名叫絲潔雅麗摩亞娜。」

唐艷默念兩遍,問道︰「沒听說過。你見過麼?真有那般漂亮?」

蕭雲存心引開有關成蘭陵的話題,當下略一思付,搖頭晃腦吟道︰「有賦為證,曰︰黑發如瀑,杏眼流光,皓齒似雪,丹唇外朗,靨嬌神柔,瑰艷姿尚,風情韻致,閑淡綽長,媚于詞間,動于溪旁。碩頸冰肌,顧影魚惶。骨膩肩削,御風乘浪。披錦繡之霞光兮,落繽紛之葉楓……」,這是仿造三國時曹子建的「洛神賦」臨時杜撰,若非對成蘭陵的極致之美觀察日久,憑他的性子,萬難作出這樣一篇雖然文辭不佳,卻也朗朗上口的賦來。

唐艷倒未去管這賦作得是好是壞,只對其中描述的女子形象凝神傾听,直到蕭雲一時詞窮,問道︰「這世上真有這般漂亮的女人麼?……若說比我漂亮,我倒也相信,不過比李蘭陵還漂亮,我卻不怎麼信得了!」

蕭雲見她面色忽然黯然,心中奇道︰「剛才她不是還要和公主小姑娘比美麼?怎的現在卻又自認比不上公主小姑娘了?」

前方隱有人聲傳來,蕭雲連忙拉著「追風逐電」躲進一塊凹岩之後,抬眼觀望,此地已至「御劍山莊」外側。

唐艷抬腿跳下馬來,一拍蕭雲肩膀,道︰「咱們進去瞧瞧好麼?」

蕭雲舉手示意噤聲,悄聲道︰「你又不會輕功,怎生進去?何況李兄教我們在外面等候,還是不要造次。」

唐艷壓低聲音道︰「你膽子真小,怕被人打麼?」

蕭雲正待說話,忽听有人向這邊走來,一個聲音說道︰「莊主這一回來,總算可以不看劉錦雲那幫人在莊子里指手畫腳了!」另有一人接口道︰「你找打麼,這麼大聲?連老莊主都被氣回蜀中山莊了,莊主回來又能怎的?她遲早還不也是劉錦雲的人!」

蕭雲偷眼察看,只見兩名「御劍山莊」莊眾打扮的漢子順著山道緩緩走來,一人手執銅鑼,一人手拿彩旗,看來是在巡山。又听開先說話那人道︰「嘿嘿,你還不知道?莊主這次出去,和一個在安西鎮當兵的走一塊兒了。哼,咱莊主劍法絕世,又是西域最美的女人,劉錦雲哪里配得上!」另外那人說道︰「這些事還是少管為妙,你沒看見劉錦雲今天象要吃人一樣?咱們還是自求多福罷!」

二人轉過山坳隱沒不見,蕭雲听見那兩人對話,心中生出隱隱擔憂,當下對唐艷道︰「進去也行,不過你得听我吩咐。」唐艷連連點頭,二人將「追風逐電」藏好,貓著腰轉到無人之處,蕭雲先行躍上牆頭,垂下腰帶將唐艷拽上牆去。

山莊內一片寂靜,二人循著暗處往里潛入,走了一陣,忽听前方有人高聲說話,當即慢慢靠近,只見此處是座獨門獨戶的小院,當中假山池塘一應俱全,環境甚為雅致。院中有棟小樓,說話聲便是來自樓上。

蕭雲示意唐艷躲在原處,自己則躍進院內,模到小樓跟前,手腳並用爬上樓去,探眼往里窺看,只見成蘭陵一臉冷然坐在靠牆的太師椅上,對面一名高大男子來回渡步,神情極為憤慨,卻是頗覺眼熟,隨即認出此人,正是一年前見過的「錦衣貴人」劉錦雲。

房中二人都不說話,劉錦雲忽的停住腳步,仰天一陣大笑,道︰「難道這幾年來,你竟從未真心喜歡過我麼?」

成蘭陵默不作聲,劉錦雲逼問道︰「你教我如何收場?江湖中誰人不知山東劉門要和蜀中‘御劍山莊’聯姻,你……你總得給我個交代罷?」

成蘭陵霍然站起身來,道︰「當初你逢人便說要和我定親,事前與我說過麼?我答應過麼?趁我不在,跑來我的莊子里以主人自居,又將我置于何地?」

劉錦雲退後兩步,聲音放柔和,說道︰「我……我那也是因為喜歡極了你啊!這次听說你在西域失蹤,我千里迢迢趕來此地,那是憂心你啊!」

成蘭陵道︰「我莊子里的事,不須外人來指手畫腳。」

劉錦雲沉默片刻,又道︰「你原來是惱我這個麼?唉,當初我見你莊里亂作一團,也是好心替你管著罷了,哪有橫加干涉的意思!」

成蘭陵道︰「你不必多說了,華山大會過後,我自會在奪得盟主之位的家族中挑選夫婿,到時候遇到的是龍是蟲,我都認命。」

劉錦雲長嘆一聲,道︰「也罷,現在你正在氣頭上,我說什麼你也听不進。五月初五我定會準時趕到華山,不會教你失望的!」

成蘭陵側過身子不答,劉錦雲站了片刻,嘆氣離去。

蕭雲看到這一幕,本想避開,但事關自己心上人,又感猶豫不決,這一番耽擱,房內二人卻已說完了話。只听房內「吱吱」輕響,牆上忽然打開一道暗門,走出一名金發深目的高大老者。那暗門設計得甚為機巧,關上之後絕難發現,門壁上掛著一支銀亮的羌笛,卻是蕭雲少年時贈與成蘭陵的那支羌笛短劍。

那金發老者走到成蘭陵面前,伸出大手輕撫她額頭,說道︰「蘭兒,你爹真不該如此為難你啊!」

成蘭陵垂目視地,道︰「爹也過得苦,我做女兒的自該盡力幫他。不過,這次華山大會能奪得盟主之位的,也不止劉錦雲一人啊,為何非要聯絡劉家?」

那金發老者道︰「你現在劍法通神,便是你爹也沒有把握勝得了你,為何他不干脆讓你去奪這什麼盟主之位?」

成蘭陵默然不答,那金發老者嘆氣道︰「其實你心里什麼都明白,只是不願去想。」

成蘭陵抬起頭,道︰「康叔叔,我這樣算不算不孝?」

那金發老者呵呵笑道︰「幼鷹長大了自然要去自由飛翔,你找到自己真心喜歡的男子,哪有什麼不孝?」

蕭雲見那金發老者模樣甚為眼熟,再听成蘭陵叫他作「康叔叔」,頓時記起此人,卻是少年時在沙洲城外遇到過的栗特族人康勾,在朅師國看到的那名金發老者也是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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