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劍長歌錄 第十五章 憑誰訴(六)

作者 ︰ 蕭雲雨

李長風聞言一驚,只見一名瘦弱的小乞丐猛然推門沖進來,上氣不接下氣的連聲叫喊,忽然看見他站在房內,驚喜叫道︰「長風大哥,真是你回來了?」

李長風未瞧清楚來人模樣,先聞到一股濃烈的腐臭異味,已知是臭腳老九跑了過來。他雖與族人想法有異,卻自小在大族門閥中長大,早已習慣了一些貴族門第中的講究,以往每次迫不得已見過臭腳老九之後,都會急忙暗找一處無人所在盡情嘔吐一番,只是他心知這些從小被人肆意欺負的少年心思甚為細弱,總是竭力在見到臭腳老九之時忍住翻騰的胃水,不讓他看出自己神情有異。

他久未見過臭腳老九,此時不免有幾分歡喜,卻又趕緊調息閉氣,更是驚于此人喊叫的話語,急問道︰「老九,什麼官兵?好生說來。」

二狗子呼的一聲跳起來,臭腳老九連忙答道︰「是……是小貓兒跑回來說的,懷德坊和頌元坊之間的道路都被官兵封了,好像還有騎兵往咱們這里馳來,也不知究竟有多少人,竟嚇得小貓兒失了魂似的不停念叨,……長風大哥,我們怎麼辦?」

李長風心中微驚,沉吟片刻道︰「別慌,狗子,你們究竟有沒有殺傷過人?」

二狗子賭咒發誓道︰「狗子怎敢欺瞞大哥?我們只拿部分貨物,從未傷過一人。」

李長風微微點頭,道︰「那還好,……不過怎會有騎兵?小貓兒多半心頭害怕瞧走眼了吧?」

二狗子見他神色凝重,一拍胸口道︰「我跟他們說去,反正事情是我讓做的,吃官司也由我一個人去扛下。長風大哥,狗子只怕沒那福分,做不成你的師弟了!」說話間便欲下跪拜別。

李長風搶前伸手將他托起,皺眉道︰「你怎麼扛?官府來這麼多人,定是打算將你們一網打盡!」

臭腳老九顫聲道︰「那……會挨打麼?」二狗子還要說話,李長風擺手道︰「沒時間多說了,你拿我的銘牌前往蜀中峨眉前山九老洞‘靜心庵’找我師傅公孫大娘,就說弟子長風求她老人家收你為徒,這里的事我來處理。」說著模出懷中一塊包金銀牌遞給二狗子。

二狗子遲疑不受,求道︰「長風大哥,這事原本因我而起,我不能一走了之,讓兄弟們來替我受過。」

李長風「嘿」的一聲,怒道︰「你留下又能怎樣?我讓你去,你便就去。只要你們沒有殺傷人,我向判司說明經過,搶來的財物想法子物歸原主,也不會有啥大刑。你今年快滿十六歲了,學武已嫌稍遲,不可再浪費時日。拿著,從這里翻牆出去,尋機出城,立即去峨眉山。」

二狗子猶豫不決,伸手接過銘牌,又道︰「不會連累大哥吧?」

李長風見他神情難舍,心下也是感動,為情而苦的心思竟在二狗子這一聲問話中淡去一絲,和聲道︰「放心吧,官府本就是說理的地方,怎會不問青紅皂白胡亂抓人?趕緊去了,我出去看看!」

二狗子見他態度堅決,當下不再爭辯,轉頭對臭腳老九說道︰「好生跟在長風大哥身邊伺候,你轉告小貓兒他們,我會盡快學成武藝回來找你們的。」

臭腳老九在旁听見二人對答,已知二狗子將要離開自己等人遠赴他鄉,心下又是羨慕,又覺難過,只管呆呆的盯著他看,竟忘了答話。

二狗子再次出聲提醒,臭腳老九這才驚覺,連忙應是。二狗子也不羅嗦,向李長風拜了一拜,出門爬牆而去。

李長風向臭腳老九招招手,當先前往廟前大殿,行至大殿後廂小門,忽听人喊犬吠,大殿內突然亂作一團。他無暇多想,抬腳踢穿木牆,閃身沖進大殿,只見數名兵勇正手持繩網四處拿人,無論年紀大小,統統帶出殿外綁在一起。

臭腳老九嚇得腳軟,想要跟在李長風身後,卻邁不出步子,忽听一聲慘叫,只見一名身材魁梧的乞丐竟被人攔腰一刀砍成了上下兩截,腸肚流出一地,上半身還在顫抖蠕動,嘴里「霍霍啊啊」的嚎叫了幾聲這才死去。

眾人都被這幕血腥至極的場面驚得大駭,眾乞丐更是個個噤若寒蟬不敢再四下亂跑,乖乖等著兵勇來綁自己。臭腳老九看清被殺之人便是被稱為「傻子」的那名壯漢,隨著慘叫聲傳來,他頓覺腳下成空,一攤倒在地爬不起身。

李長風震驚之余勃然大怒,閃身繞過混亂的人群,沖至那名殺人的兵勇跟前,大喝一聲道︰「你怎敢胡亂殺人,不怕死罪麼?」探手為爪抓住那名兵勇咽喉,稍一用力將他頂起,運足內力大喝道︰「統統住手。」

大殿內頓時如被炸雷掃過,追逃雙方全都安靜下來。李長風正好站在「傻子」的尸身旁邊,陣陣血腥臭進鼻息,心下悲憤涌如江濤,旋即單手捏著那名兵勇咽喉,將他頂著迎向大門,再次大喝道︰「你們的官長在何處?出來說話。」他身上本就帶有一股凜然之氣,此時悲憤郁積,劍眉橫豎,更教人心生畏懼。前來捉人的兵勇一時間被他震懾發怔,眼睜睜看著他捏著那名兵勇大步走出廟門。

廟門外是一處廢院,一側跪滿了被綁在一起的乞丐,其中大部分是先前他曾見過擁在廟門口外地來的乞丐。居中一名亮甲將軍端坐馬上,忽見李長風制住一名自己人沖了出來,心下微感驚奇,大聲問道︰「什麼人?膽敢阻攔本將軍捉拿吐蕃奸細?女乃女乃的,是同伙麼?」他身後的手下不待吩咐,迅即沖上一群人將李長風的去路四下堵死。

李長風心下一驚,想到︰「怎會真是軍隊前來拿人?……這人口中說的吐蕃奸細是何意思?」剛才在大殿內的兵勇身穿葛布黃衫,乃是沙洲城內專事維持治安的捕賊兵勇,眼前黑壓壓一片黑甲紅衣的騎兵,卻是沙洲一帶的正規駐軍。當時地方上自有團練、捕快等地方兵勇維持治安,除非是敵國來襲或是出了叛亂,才會動用到正規軍隊。他心中驚異未過,對方已有數人包抄而至,當下不及細想,大聲道︰「將軍請了,在下李長風,大唐蘭州人氏,此來想借問將軍,因何縱容手下胡亂殺人?」

那亮甲將軍聞言一怔,轉頭去問身側一名參軍道︰「這人像誰?」他身側那名參軍上下打量李長風兩眼,忽的展開手中畫卷,呈至那亮甲將軍面前,道︰「蘇校尉,這人似乎就是畫像中人?」

那叫做「蘇校尉」的將軍眼楮一亮,搶過畫卷對照著李長風來回看了幾眼,哈哈大笑道︰「女乃女乃的,本將軍還以為是這群臭乞丐畫來蒙人的,想不到竟真有這麼一號人物?哈哈哈,如此甚好,」接著話鋒一轉,大聲下令道︰「人來,這人是吐蕃人派來沙洲城內的奸細頭領,給我抓活的,重重有賞。」

李長風心下更驚,四下兵勇卻已攻了過來,只得放開手中那名捕賊兵勇,憑借身法靈巧閃躲自保,大聲辯解道︰「將軍只怕弄錯了吧?此處只是些無家可歸的乞兒,在下也不是什麼吐蕃派來的奸細,請將軍問明事情原委再動手拿人不遲。」

這一番鬧騰,大殿內復又亂作一團,那姓蘇的校尉嘿嘿笑道︰「你見過賊會承認自己做賊的麼?乖乖束手就擒,本將軍保證不對你用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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