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吊縛著雙腕的月娘面色忽然變得平靜,雙眼不離溫承左右。蕭、溫二人各據一方,恰好將月娘護在當中。與蕭雲對手的麻臉男子身材矮小,行動甚是靈活,手中長劍薄如蟬翼,倒執手中卻能在運肘擊打對手時將劍身震動亂顫,猶如多出一只寒光閃閃的利手,迫得蕭雲連退幾步,背部踫上身後站著的月娘,再無可退余地。如此卻也離遠了牆壁,當下運轉刀柄,長刀迅猛斬向對手。那麻臉男子識得厲害,輕巧退身避過。
蕭雲趁機回頭掃望形勢,只見溫承已將紫金大刀插回背上,正施拳腳與三名對手近身格斗。那三人依仗人多,擠成一團想要將他生生困住,只管往他身上又抓又抱。溫承拳腳功夫甚有修為,「熊掌」、「虎爪」、「猿縱」、「鹿頂」與「鳥瞰」五路功夫各有不同,混著使出卻又相輔相成,只听「 啪」骨節撞擊聲不絕于耳,三名對手竟被他踢、拿、推、打一陣疾攻擋在近身三尺之外,三人形成合抱之勢,卻一時難成合抱之實。
蕭雲看得驚佩不已,溫承能在如此狹小之地避開三名對手的糾纏,施展拳腳身法有守有攻,其功夫之巧、勁力之強、速度之快,堪稱一絕。不過想要傷到敵手,卻又甚難。
那名麻臉男子退至房門處站著的楊勇身前,也不主動上來進攻蕭雲,楊勇陰冷怪笑道︰「溫承,既然來了,還想逃麼?哈哈哈……,不過你放心,我不想要你性命,只想先將你腿腳打斷,然後扔到沙洲城的乞丐窩里去,啊哈……哈哈哈,我夠慈悲罷?」他似乎覺得這話好笑之極,說到後面連笑聲也難忍斷續抽咽。
蕭雲聞言去看月娘,見她痴痴盯著溫承的背影一動不動,似乎楊勇這番說話根本就未听見,房內的激斗也與她無關,秀發披散蓋住左側面頰,教人只看見一名媚態萬方的絕美少婦,哪肯相信長發遮蓋下的左邊臉龐竟會如鬼臉般觸目驚心。
蕭雲心下感慨猶生,旋又立即作出判斷,情知中了楊勇安排好的陷阱,再看溫承越戰越沉猛,四名拳拳到肉拼力搏斗的男子陣陣悶聲低喝也帶著教人震動心弦的力量。不過敵人有備而來,麻臉男子劍軟身巧,正好拖住蕭雲,另外三人利用室內狹窄之利,遲早也會將溫承生生困死。再斗得一陣,饒是溫承拳腳功夫精湛,多半也是必敗之局。
場面混亂不堪,但蕭雲觀察這番形勢卻僅僅只是眨眼工夫,兩年跳蕩軍中磨練出的決斷果敢性子發作,當即下了決心,自己與溫承已經身處死局當中,若要求解,必須破之。
那麻臉男子劍法詭異,身法靈巧,利于纏斗,因此由他來行牽制之效,余下三人圍攻溫承從旁推波成局。欲破死局,唯有制住牽機咽喉,才能反制敵人。當下蕭雲上前揮刀橫斬那麻臉男子,那麻臉男子身如游魚弓身躲避,手中軟劍側掃迎上對手刀鋒,只听一陣輕微金屬刮鳴,那軟劍抖如金蛇狂舞,直往蕭雲胸前劃去。
這樣一來,蕭雲若欲傷敵,必被對手軟劍先行割傷胸膛,但見他毫不退避,手中長刀運足功力,頓時彈開對手軟劍,刀鋒呼嘯,將那麻臉男子自肩骨處斜斬而過,立時傷重倒地。對手顫動襲來的軟劍卻也將他胸前劃出幾道血痕,不過僅只皮肉受傷。他傲然長笑,對摔倒在地一臉驚愕的麻臉男子叫道︰「巧巧力薄,拙巧力沉,這道理看似簡單,卻難有幾人真正想得明白,哈哈哈。」那麻臉男子傷勢深重,拼命掙扎幾下,就此去往鬼門關的路途。
蕭雲口中所說,正是師傅阿儒當年對他講解的「力巧」之別,因巧而巧,必然力度小,殺敵須得以巧踫巧,方能制住敵人;以拙為巧,卻是全靠力重,拙中出巧,敵人萬難抵擋。若是「巧巧」者對陣「拙巧」者,多半以力化巧的一方能夠戰勝因巧而巧的對手。一番生死存亡之際,竟令他頓悟出阿儒所授武藝當中的精深之處。
楊勇本是一付胸有成竹的神情,眼見有此突變,竟驚得忘記了逃跑,怔怔的站在房門側不發一言。蕭雲一擊得手,無暇察看自身傷勢,轉身繞過月娘,揮刀又往圍攻溫承的三名對手攻去。頓時場面變幻倒轉,那三人被溫承精湛拳腳縛住了手腳,一時月兌不了身,轉眼間便有一人被蕭雲斬來的刀鋒砍斷一臂,嚎叫著退至窗戶旁,一不留神,翻身栽下樓去。
余下兩人心頭發慌, 哨一聲,拼力逼開溫承,旋即轉身穿窗逃走。楊勇不會武功,待至看出局面風雲突變,邁步想要逃走,卻被橫刀在前的蕭雲將他拖了回來,手腕一震將他摔在月娘腳下。
忽听月娘高聲叫喊道︰「別殺他,別殺他……」,蕭雲見她竟為楊勇求情,心下奇怪之極,正覺迷惑不解,又听月娘哭了起來,道︰「溫承,溫承,你竟連正眼也不願再看我一眼了麼?」
溫承一番斗巧斗力,早已氣力不繼,喘息著說道︰「月娘,我該死,我對不住你……」,月娘忽的淒厲狂笑,道︰「我早知道了,早該知道了,男人得不到的時候,才會覺得女人是香的、是滑的、是膩的,一旦得到女人身子後,便會覺得女人是賤的、是髒的、是丑陋的。」說著又是一陣瘋狂嘶聲大笑,神情顯出無限落寞悔恨。
溫承垂頭無語,又听月娘怪聲叫道︰「我不讓你們殺掉楊勇,可知為何?只因他從未沾染過我的身子,因此在他眼中,無論我變成什麼模樣,永遠也是香的,是美的,是女敕滑爽膩的,哪像溫承你,嫌了我也好,厭了我也好,竟連看著我因你而被毀掉的容貌的勇氣也沒有!」
溫承聞言面色痛苦的低下頭,又听月娘長吸一口氣,道︰「我之所以日日被他鞭打也不願逃走,便是享受著被一個男人當做神女一般崇拜的快樂,雖然楊勇陰冷毒辣,但他心中卻將我看得極重,哪像你,只是因為覺得虧欠了我,才來拼命救我,卻只是為了令自己覺得良心能安。」楊勇本已面色鐵青,聞言面色竟變得血紅,翻身跪在月娘裙下,死死抱住她一雙秀足「嗷嗷」低吼。
溫承面上肌肉抽動,搶上前去一刀將匍匐在地的楊勇砍為兩截。蕭雲微感一驚,又見月娘狂叫著竭力繃直身子沖向身旁執刀喘息著的溫承手中刀尖,只听「噗哧」輕響,她那潔白的胸膛已被利刃割穿,鮮血順著槽口如水流下,听她陰冷笑道︰「你當初怎麼對我發誓的?一生一世再不會多看其他女人一眼,若違誓言,你便會遭受人間最極致的痛苦!哈哈……咳咳……,我要咒你……你必將痛……苦終生……」,隨著怨恨的語氣越來越重,聲音卻越來越小,終于氣絕身亡,猶如一袋沉重的面袋垂吊在房間當中。
蕭雲心下大動,涌上一股說不出的淒涼悲切,隱約感到剛才月娘挺身撞向溫承刀尖之時,溫承完全有能力撤刀避開,但眼前月娘尸身未僵,事實卻又真實得幾乎虛幻般的擺在面前。
溫承怪叫一聲,扔掉手中紫金大刀,雙手捂臉猶如野獸般的嚎叫哭泣。剛才鑼鼓敲響,不斷有人奔至小樓之下,此時已是人聲鼎沸,蕭雲觸景生情,更覺掛念成蘭陵的安危,心中忽然有些狂亂,對溫承大喝道︰「大哥,站起身來,咱們殺出一條血路,來呀!」說完不待溫承答話,越窗跳下小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