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劍長歌錄 第十六章 煙雨江湖(六)

作者 ︰ 蕭雲雨

溫承蹲在地上一陣嚎叫,情緒漸平,猛然抬起頭來,只見月娘的尸身垂頭吊在眼前,長發密密披下,插在胸間的資金大刀從中突兀伸出,刀首環上殷紅色纏柄長出的一截紅巾隨風微動,瞧得心頭砰然亂跳。樓下喊殺聲陣陣傳來,想是蕭雲已與趕來捉拿刺客的兵勇、護院接上了手,當下不敢再耽誤,起身走到月娘尸身跟前,將雙眼一閉,模到刀柄上,另一手哆嗦著按在月娘肩頭,牙關緊咬鼓起勇氣,「嘿」的一聲將紫金大刀抽了出來。他心下驚恐羞愧等萬般情緒不一而足,抽刀竟試不著力度,用力過猛之下,竟令自己往後一個趔趄,連忙睜開雙眼,正好看見月娘低垂的頭被這一下拉得往後蕩上,青白帶黑的遺容全無一絲陽間人氣,一雙生前柔媚似水的妙目神韻全失,張大到不可思議的程度與他對視而過,復又彈回垂頭的姿勢隱去不見。溫承心下大驚,只覺渾身寒氣逼人,忍不住打個哆嗦,不敢再多看一眼,「啊啊」狂叫著沖出窗戶跳下小樓。

只見蕭雲揮舞長刀左沖右突,不斷有人被他斬于刀下,嘴里大喊大叫道︰「一人擋我殺一人,百人阻我斬百首,不想死的閃開了……」,不過院小擁堵,聞訊而來的人從外不停往里擠,離他近前之人不由自主向他圍攏,卻是殺不勝殺。只听他又高聲叫道︰「大哥,快來與我沖出去啊——,」溫承正好跳下樓來,當即應聲大喝道︰「溫某來了,不想死的讓路。」說著手中大刀指天而起,面色由黑轉青,迎著身前搶來的幾人狂斬而下,只听一陣衣甲破裂之聲不絕于耳,那幾人竟被他一刀之間盡皆砍傷,或倒或退騰出一小片空地來。

蕭雲方才跳下樓來,眾人迅即蜂擁而上。他心緒正感煩亂,當下二話不說,狂吼著將手中長刀舞得呼呼生風,眨眼間便砍殺了十幾人。在樓上時頓悟武學要義,不知不覺間順手使出九九八十一招「霸王神刀」的基礎刀法來,威力竟也出奇強大。他心下暗動,此時自己氣熱狂躁,似乎與使用「飲血八式」時的感覺極為相似,不過眼下卻無暇想這些細節,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殺開一條血路。

正將一套「霸王神刀」舞至酣處,听見溫承也跳下樓來助戰,當下奮力又砍死兩名對手,往溫承所在方向靠攏。卻見溫承上來便使出「狂刀」殺傷敵人,刀法進境之快,倒出了他意料。溫承毫不停留,砍瓜一般踏步靠近蕭雲,這些來拿刺客的兵勇護院只是尋常武夫,哪里抵得住二人瘋狂砍殺,旋即又死傷多人。片刻後二人便殺至一處,眾人都已膽寒,蕭、溫二人渾身染血,地上橫七豎八躺滿碎裂的尸身,又听有人大叫道︰「大家小心了,當中有一人便是在朅師國城下屠了千人的‘斬頭校尉’,千萬別靠近,放遠了暗器弓弩招呼……」,眾人聞聲閃開,頓時留出一片空地,將二人暴露當中,接著有人指揮叫道︰「遠攻的兄弟預備了,听我口令……」四牆之上頓時現身出無數名手執弓弩的兵勇,等待那人呼喝下令,便要放箭傷敵。

蕭雲一驚,念頭閃過︰「我什麼時候在朅師國殺了上千人?」他曾听成蘭陵也稱他為「斬頭校尉」,心知說的定是自己,接著看見敵人遍布四周的弓弩手對準場中無從躲避的自己和溫承,更是大驚,當下二話不說,拉了溫承便往小樓奔回。就听指揮那人大喝道︰「放箭——,」接著「嗚嗚」聲破空而至,眼看二人眨眼便會被射成蜂窩。蕭雲急中生智,扯下外袍運足內力在自己與溫承身前疾速舞動,只听「撲撲」悶響不絕,射來的箭枝暗器紛紛掉落腳下,二人僥幸均未受傷。

那指揮之人再次叫道︰「預備了——,」蕭雲扔掉已經掛滿箭枝的外袍,與溫承復又沖往小樓,那指揮之人喊「放」聲傳來,二人已至小樓一角,當下一齊運足力氣以身作錘往前猛撞,轟然撞塌一面牆壁,滾身躲進小樓房中,外間隨即而至的「  」聲響猶如雨打芭蕉,卻再也傷不到二人。

溫承喘息稍定,道︰「兄弟,眼下怎生行事?」

蕭雲心中越發焦躁,眉頭一皺,道︰「搬桌子用作盾牌,沖過去殺亂敵人弓弩手。」說完上前將室中一張紫檀圓桌四條腿用刀砍斷。

溫承上前舉起桌面,大喝道︰「走吧!」當先舉著桌面從被二人撞出的窟窿中沖了出去,蕭雲緊跟左右。外間眾人眼見二人復又沖出,不待旁人招呼,暗器弩箭頓時齊發,不過那圓桌面足有半人高矮,將前方射來的暗器飛箭盡皆擋住。不一時桌面上便插滿了箭枝,二人卻也沖至一側敵人近處,蕭雲閃身撲進人叢當中,溫承也扔掉手中桌面,拔刀緊跟其後。敵人眼見自己人與二人混作一團,無法再肆意施放箭矢,只能將使長兵器的同伴集于身前,一時倒也阻住了二人的猛攻。

天色已經起亮,忽听有人高叫道︰「有援手來了,有援手來啦——」,蕭、溫二人奮力酣戰,幾無力氣去想別的,看見對手猛的精神大振,這才發覺局勢又有突變。圍攻眾人旋即士氣大振,打起精神一陣搶攻,蕭、溫二人也絲毫不願退讓,尤其是蕭雲,殺的敵人越多,心頭的焦躁不安越發強烈,卻更想著盡早殺出重圍去追成蘭陵一行,手下鉚足了勁揮刀砍殺,雙方一番沖擊過後,竟真被他與溫承踏著鮮血闖出了一條路來。

二人還未來得及暗叫幸運,前方又有一群黑甲紅衣的大唐士兵沖了過來。溫承大驚失色,高叫道︰「啊呀,殺不完的狗子!」蕭雲卻在剛才一場大戰中將「霸王神刀」使得順暢,只覺這套刀法竟似專為混戰殺敵而設,心中既無恐懼,也無喜悅,唯有一腔狂情彌漫沸騰,騰身迎了上去,大叫道︰「擋我者死——」!

新來的軍隊中閃出兩人,其中一人快速奔了過來,叫道︰「蕭大哥,溫老哥,是我,是我!」二人定楮一看,卻見是王五郎跑了過來。他帶來的軍隊迅即將小樓四下封鎖,挨個制服圍攻蕭、溫二人的楊勇手下。

溫承上前問道︰「五郎,這是怎麼回事?」三人走到一起,五郎哈哈笑道︰「這些兄弟是哥舒翰大帥派來捉拿楊勇等人的,他還派人到我家里來尋蕭大哥,于是我便帶他們來了。」

蕭雲心下詫異,自己與隴右節度使哥舒翰並不相識,何事竟會派專人來找自己?當下問道︰「他有說找我什麼事麼?」

王五郎指著一名中等身材的校尉道︰「問他吧。」那中等身材的校尉聞聲走了近來,抱拳道︰「安西校尉蕭雲麼?在下乃哥舒翰大帥帳下,關西游弈使王難得,見過二位。」說著又對溫承答了禮。

蕭、溫二人抱拳回禮,蕭雲急切說道︰「王校尉有何來意還請直說,在下尚有急事須得趕路。」

王難得微笑道︰「大帥早知沙洲刺吏楊勇與隴右道上一些駐軍頭領暗中勾結,妄圖載髒陷害謊報軍功騙取朝廷封賞,因此派我與高秀岩帶兵前來將相關人等一舉拿下。來時特地吩咐在下,給蕭兄傳個消息,就說大帥他必定不會坐視轄內的官員貪贓枉法,請蕭兄前去與他一敘。」

蕭雲但覺奇怪已極,不過卻無閑工夫琢磨此事,拱手作別道︰「請王校尉轉告哥舒翰節度使,在下棄卒一名,哪敢勞動他屈尊約見,何況在有要事,須得趕緊離開沙洲城,告辭。」說完又對溫承道︰「大哥留下料理月娘的身後事吧,之後速來追上我們」。

溫承面色難看,盯著蕭雲頭也不回的身影,對五郎道︰「五郎,替老哥好生將月娘葬了。」五郎一臉驚愕,顫聲道︰「月……娘死了?」卻見溫承已邁開大步追著蕭雲去了。

王難得臉露驚異,在後喊道︰「楊勇派出的江湖高手早已啟程前去追殺蕭兄的朋友了,大帥正是欲同蕭兄說這事啊?」

蕭雲只是朝後揮手,卻不回頭,腳步走得更急,轉眼間已與溫承走遠。

二人分頭行事,蕭雲掏出一捧波斯金幣遞給溫承,道︰「大哥,請你速去購買幾匹駿馬,我去操辦給養物事。」溫承點頭而去,片刻後二人在約定地點踫頭,他已購來五匹壯馬。當下將諸般物事打點完畢,即刻上馬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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