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替你救了他，你別哭了。」這是她在墜入夢鄉之前，和自己說的最後一句話。
這也是袁穆月醒過來時，听到的第一句話。
他沒死？怎麼可能沒死？明明已經看見了于黑暗中奔流不息的冥河，在一片無光之中，那條河流遠望銀白如雪，走近才知道，里面奔淌的，都是人的亡靈。
亡靈們無聲的吶喊，過眼成雲煙。
他站在冥河之岸，往生多苦，輪回無盡。彼岸是成群結對的人們，排在孟婆的橋前，只等分一碗湯，忘記這一世的所有，等待著下一世的新生。
他只能隔著河遠遠的看著，河流湍急，河上有一葉小舟，擺渡人不懷好意的向他微笑。屠靈者，你永遠也不能渡過這條河，你要徘徊在陰陽兩界，永永遠遠還你此生的犯下的孽。
袁穆月和他對視良久，剛想轉身之時卻被人生生硬拽回陽世。力量之大，讓他連絲毫的反抗都來不及。
是誰要救他？使出渾身的解數。是靈師嘛？不會，靈師可以看出他手上的血跡，他們認得出，他是屠靈者，恨不得他不得好死，才不會對他出手相救。那又是誰？
赤霄低吟，怎麼？你不高興？你想要我的血，恐怕還要再等幾年。他拍拍劍身，偏過臉，看見了繁花。
她躺在他旁邊，頭朝向他，清瘦的身子倦成一團。她睡得好甜，心無城府的樣子，讓他差點忘記了他們之間的深源，而只把她當成一個陌生的，可以讓他仔細端詳的女子。
用這個姿式睡著，醒來會很累吧？她的手掌被她壓在身下，他沒有看見她指尖汩汩冒出的鮮血，只是覺得空氣中有一絲熟悉的甜腥。
鳳凰簪子被她弄壞了，歪歪斜斜的插在凌亂的發髻之中，有一縷青絲橫過她的面頰，垂在她的兩片唇間。
他伸出手，替她將發絲摟順，別在耳後。
若是十五年前，他們沒有相遇，那今天又會是如何的光景？他們可曾會相逢？能有什麼故事？他手刃她全家之時，還會不會覺得如此痛快？他欺負她時，不，他不會欺負她。誰會欺負她呢？像她這樣的女孩子，誰能忍得下心，狠得下心，欺負她？
如是，這世間，從來沒有若是。
他的本性，並不是凶殘的人，只是被命運一路逼迫，才走到今天。
袁府全家遇難的時候，清昀肯舍命保他，他結草餃環也要拿這條殘命來報答他。
這些年，為了還清昀的恩情，他什麼事情沒替他做過？二皇子
的位高人重，手里要干淨，不能佔得人血。于是那些骯髒的交易，血淋淋的暗殺，都由他來替他完成。
白天，他是卑微的五品禮郎，入了夜，他就是他最好的殺手，竊賊，謀師。
他殺的第一個人，叫什麼來著？羅佑亭？對，是羅佑亭，羅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