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家少爺回來了有些日子了,府里明顯忙碌了許多,僕女們的腳步輕快,明麗的臉上,不約而同的,洋溢著對少爺的無限憧憬。
在這片詳和的氣氛里,只有似錦一人惶惶的,有些不安。那天,他還未進府時,拔開眾人,來到她身邊。對她俯耳說的一句話,讓她始終都猜不透。
「听說你拂逆了老夫人的美意。」
他的聲音清雅,有種說不出的宜涼。就像一條青竹小蛇,順著她的耳朵,鑽進了她的心里。
似錦心虛的沒有抬頭,眼楮緊盯著衛少爺穿的那雙黛青雲紋薄底靴。他的腳很大,步子也快,說完就話就揚長而去,等她攢足了力氣,抬頭再看他時,卻只能遠遠的遙望他的背影。
這話,按理說是在教訓她。可她卻听不出慍怒,倒有些諧謔的味道。
下人們像是知道她失了寵般,不再像往常那樣和她有商有量,反是對她冷言冷語起來。
似錦心里明白,也不生氣。本來就是如此,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他們再笨也會看出此中端倪,原本老太太是最寵她的,有事沒事就要叫她過去說話聊天,有什麼好東西,也盡想著賞給她。可自從似錦執拗的拒絕了她之後,她再沒有召她過去。
不召就不召,不喜歡就不喜歡。反正她被買來,是做僕女又不是做小姐的。
前些日子太閑了,倒讓她心中不安,如今忙碌起來,也是理所當然。
衛家小姐還是老樣子,病懨懨的,不肯見人。伺候她的人手夠了,她們就把似錦派到廚房里去做粗活。
廚房里的廚娘林嫂,似錦是認識的,人雖有些八卦是非,但心眼並不壞。見了似錦過來,也還算照應她,只挑一些不太重的活給她。
林嫂說,人的命,就和那江上的小船一樣,起起伏伏,你現在雖然落下去了,但總有一天要浮起來。
「那我若是自此就浮不起來了,嫂嫂還會不會對我這麼好?」似錦問她,手里剝著新鮮的紫衣蒜瓣。
「那是當然,咱們娘兒倆投緣。小帛,我和你說,你林嫂我看人最是準。衛少爺如今這麼一回來,不管有什麼事兒,老太太氣幾天就好了。」
只恐怕,她這次惹下的禍,是沒那麼好散的。
在他們任何一人來看,自己都算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的蠢丫頭。放著光明坦蕩的陽關大道不走,偏偏來吃苦受累的做這些粗活。可對她自己來講,這陽光路,或許看上去金光萬丈,但光太盛,就會很刺眼。走著也不會太舒服。
對于物質生活,她要的一向少。凡事十有**不能如意,但求無愧于心。
或許她運氣好,真能像林嫂說的那樣,老太太氣幾天,就沒事了,那
是最好不過。
輕薄似紗翼的蒜皮,飛進眼楮里,似錦輕輕的一揉,就覺得眼楮又疼又癢,讓林嫂幫她翻開眼皮,就著光一看,林嫂驚呼。「這可不得了,是起了針眼,你快回去歇著吧,別到時候發的厲害了。」說完,就把她推出廚房。
似錦本想和她說沒事,但最終拗不過林嫂,只得回去。
這幾天,日子過得太沒規矩,吃不好,也睡不著,嘴角上生了潰瘍,還沒好全,如今又起上針眼,都是活活急出來的
衛府里冷清清的,利索點的僕人都跑去伺侯老夫人,衛少爺,元少爺,只有幾名老僕,拿著竹枝的掃帚,打掃著已經干淨得可以照出人影的廳院。
似錦出了衛府,閉著一只眼,模索到了「仁心堂」。陳卓見了她獨眼龍的形象,又想笑,又覺得心疼。拉她到僻靜的地方坐下,從櫃上翻出些一點紅、白花蛇舌草和金銀花,還沒來及告訴她煎熬的方法,鋪子里就進了買藥的客人。
「好好坐著等等我,我一會兒過來。」拍拍她的手,他去招待客人。
白花蛇舌草被曬成了灰棕色的一團,須根縴細而脆弱,用手輕輕一踫,就碎成了幾數段。
藥鋪今天的生意有些冷清,常師傅應該很滿意陳卓的表現,時常會留他一人在櫃上照應,就算有時遇到一些刁蠻的客人,他也耐著性子,故意讓陳卓去對付,主要是為了看看他的反應和遇變故時的為人處事。
「咦,這不是小帛嘛?怎麼好好的不在衛家干活,跑來這里玩?」小扇抱了些剛剛研磨好的藥材,從廳里來到廳外。見了似錦,不咸不淡的問。
「眼楮有些不舒服,問陳大哥拿些藥來。」似錦抬起頭,眼楮估計有些腫起來了,看人都是模模糊糊的。
「喲,怎麼紅成這樣,和兔爺似的,可是針眼?」她走近看了看,隨後又轉身,把藥材放到櫃上。
「小帛,一個人在衛府,挺孤單的吧,我們最近都忙,也沒功夫去看你,你可得自己保重好自己。」小扇說著,湊到陳卓身邊,先是替他整了整身上的衣服,彈了彈灰,隨後又撥拉起放在櫃上的算盤珠子。
似錦笑笑,不接她的話。知道小扇還介意著她們那天不愉快的談話,所以才故意在她面前表現出和陳卓的親昵。光是看陳卓被她踫時,那種不自在的樣子,她就知道他們根本沒什麼。
可她的不接招,卻更是惹惱了小扇。
這個臭丫頭,跟朵花似的,有事沒事就找碴往這里跑,前幾天猴三才說見了她,如今又來給陳卓添亂。她今天可要好好的教訓教訓她,讓她以後安份一些。
陳卓是她的,她才不會這麼輕易就讓別人把他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