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後你不用做這種伺候人的事情，你比他們金貴的多，別自甘下賤了。」衛老夫人嘴里雖是微嗔的教訓著她，可心中卻為她的听話懂事而欣慰。
不愧是她挑出來的孩子，美玉無瑕，無可挑剔。
似錦乖巧的點點頭，坐到衛老夫人身旁。「夫人，誰是蘇娘啊？」
老夫人听到她提這個名字，立刻變了臉色。「只是個故人罷了，你提她做什麼。」床頭硬的有些咯人，自己這幾天也不知是怎麼了，吃不好睡不著，夜夜噩夢驚魂，似有鬼纏身。
「我也是上午才听老夫人說的，老夫人忘了麼？」她替老人捏著腿，力道剛剛好。
「哦，是個丫頭，早年跟著我，後來做錯事，被逐出府了，听人說是投河自盡了。」那苦命女人的一生，她寥寥數語，匆匆帶過。
「那她還真是傻呢。好端端的，干嘛要尋死。」似錦的手，移到老夫人膝上，腫得最厲害的地方，掐了下去。
「哎，早知她性子那麼烈，我就把她留下了。好歹是條人命。我累了，想睡了，你先下去吧。」像是怕她再多問出些什麼來，老人意圖要躺下。
可試了試，手腳卻不能動。
「你累了，我還沒累。我們再多聊一會兒，好不好？反正你也睡不著，我也睡不著。」似錦放開手，微笑地看著她。
「你這是……要干……」老夫人的舌頭，麻麻的腫脹了起來，說出半句話，剩下的就都含混不清。
「我嘛？我只是想問你點事情罷了。你別擔心，我不會要你的命。」她把輪椅推過來，老人的臉上，顯出從未有過的慌張。
「你知道，找這些草烏頭，費了我一些時間，幸好我認識個神通廣大的人。這種草藥只有一點點毒性。烏頭堿和阿替新堿，可能會對你的神經官能有些許影響，或許不止是些許。抱歉，我第一次用這種草藥，量可能放得會多一些。」她的個子太小，想要把這個全身麻痹的老人從床上搬下去，並不是件輕松的事情。
「為……什……」從老人口中滴下涎水，她的面部神經已經開始不听自己的控制。
「為什麼？我想你知道為什麼。」終于把她開到輪椅上，似錦全身都是汗，坐下來和衛老夫人臉對臉，說話。
「我不是蘇娘，我比她運氣好。我也想過死，不過我被人救回來了。我再問你一次，那個人是誰，在我身上，留下紅色印記的那個男人，到底是誰？」她此時的表情，十分平靜，沒有像她當初預料的那樣，憤怒，或者痛快。
衛老夫人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他居然給了她紅印……若是她能動，一定會欣喜若狂的恭喜她，當年如她那樣恭順服從，都只得了一個藍印而已。他居然給了她紅印……呵呵，果然是她挑的好姑娘，她只是看錯了她的性情，並沒看錯她的資質。
老夫人
勉強的閉上眼，她高貴了一輩子，除非不能自已，否則這高貴，入土也會跟著她。
「不說？那好，我遲早能查出來那人是誰。你知道，我原本是想留在這里的，把這兒真的當個家，從此不再漂泊。可我沒想到，你們會這麼算計我。」她把衛老夫人推出寢室。
素手一抹，剛剛寫著滿江紅的萱紙，就落到香爐之上。
「人家都說，月黑殺人夜，風光放火天。可惜了今天的月亮，這麼好，卻要看到這麼難看的事。」她站在衛老夫人身邊，望著房中有一簇小小的火苗燒起來。
香爐里的火星點燃了萱紙，萱紙燒著了紗縵，不多時，整間屋子就熊熊的燃燒起來。她的臉上，掛著孩童般的微笑，像是過年時看見了極美的煙火，火光沖天，照亮了一片天地。
「你們是什麼時候開始算計我的？小扇和猴三，是他們找上你的，還是你找上他們的？出賣我，他們能賺多少錢？一百兩？五百兩？為什麼要把陳卓也害了。你想要的只我，你綁我一人就好，干嘛要害死陳卓。」提起他的名字，她以為自己哭了，用手一蹭，卻是干的。
她哭不出來了。
老人的淚水，爬滿了臉上每一道皺紋。「要是你能說話多好，告訴告訴我，你喜歡的，在意的，珍惜的東西，在你眼前消失，是什麼樣的感覺。」
她已經對她夠仁慈了，房子倒了，可以重建。春天過了，明年還會來，可是人死了，情亡了，她要怎麼重新開始？
並沒有預想中的憤怒與狂喜，她們兩人，安靜的看著那間紅柱青瓦的大屋，在火光之中，倒塌損毀，一浪又一浪的熱潮，侵襲在她們的面頰之上，年輕的面孔，老的面孔，都被這火色，染得通紅。
「我還有其他的事要做，就不陪你看了。衛老夫人，就此別過，後會無期。」她沒要她的命，因為不需要了。
草烏頭大毒，亂人神志，使人麻痹，無藥可挽。
她給她下毒，也不是這一天。那桂花香的頭油，是最初的引子，白附子本身並沒多少毒性，只有遇到靈貓香，才會誘出巨毒。她要讓她懈怠了精神，才好繼續下去。
像她這種驕傲的老太太，從此之後，就要過著衣食不能自理的日子，這種日子，比要了她的命，更讓她難受。
她這雙手，是干淨的，不能被這些惡人的血弄髒了。
她要讓她活著，生不如死的活著，和她一樣，每天不得不面對慘淡的人生。
直到有一天，萬人之上，或是墮入地獄。
她躲在黑暗里出了衛府，隱約听到香草的哭聲，聲聲都是喚著她的名字。就讓他們，都當她死了吧。
這世上，再也沒有她這個人。
（羅嗦幾句，本年度春節，過得十分不太平。發燒感冒牙腫各種糟心只字未寫。會盡快平復自己。但願不好的事情都過去。︰－)大家新年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