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出過這種事情,夜老板干嘛還要讓我住在這里?」她的妝畫得有些濃,像是誰家的小姐偷穿了夫人的衣裳,像是四月里開的櫻花,非要爭到三月開。美雖美,卻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這你就不懂了。夜老板當然是心疼你,才讓你住這里。你別看這房子里的東西舊,但全是好東西,你可著棲鳳樓去找吧,沒有一間房中的東西,擺設能比得這間。」
「就拿這面銀 包身的鏡奩來說吧,這麼精的做工,這麼好的手藝,原是一位大員,打算送到宮里孝敬公主娘娘們的,後來見了九紅,一下就被迷了心竅,娘娘們也顧不得了,特意叫了四五個昆侖奴,一級一級台階搬上來的。」周康只要提起九紅,就是一臉痴迷崇拜。
似錦揶揄的捅了捅他,「你喜歡九紅姑娘吧,看你這樣子,當年也是九紅姑娘的裙下之臣吧?」
「你別胡說,人家哪能看上我,我一沒錢,二沒權,雖然風流倜儻,生得一表人材,可是……哎,小帛,你干什麼去?」似錦沒听他發痴,自己打開門出了去,周康緊跟在她身後,也追了出去。
「周康,我不管別人以前怎麼風光,從今往後,我要棲鳳樓里只有我這一絕。你若是信我,就幫我。我保證不讓你吃虧。」她的目光,掃過樓下幾層,如九天仙女下凡,藐視眾生。
「我信你,你要好好的做,別丟了我這師傅的臉。」周康立于她身後,手原本想扶在她的肩膀之上,卻被這個嬌小的女子周身散發出的攝人氣勢所阻擋。
他信她能,憑她那晚如魚得水,不費吹灰之力,就讓他不能自已的身心俱陷,他信她能做成所有她想做的事情。
只要她不擋她自己,天下無人可擋。
到樓下轉了一圈,順便把周康送走,教了他如何割收提取煎制罌粟,讓他安心的在家里待著,沒事別老往她這里跑,這樓里如今還敵我不明,到時候讓人抓住把柄就不好了。
回房要爬十層樓,走到第七層的時候,和樓中挑水的龜奴狹路相逢,那龜奴似腿腳不好,走起路來一跛一跛的,低著頭,肩上挑著沉重的水桶,見到似錦來不及躲閃,水花濺上她的裙角。
「你這個廢物,把錦姑娘的衣裳弄髒,你賠得起嘛?!」見他惹了事,立刻就有資歷老的下人跳出來叫罵。
似錦擺擺手,她最近大概是五行缺水,所以時時遇到這樣的小事故。「無防,只是水而已,晾晾就干了。」說完提及裙擺趿階而上。
「快點滾,你這個廢物,別在老子眼前晃悠,看得老子心煩。」老龜奴見沒熱鬧瞧,悻悻地罵了兩句,下樓去了。跛足的龜奴,嚅嚅千恩萬謝地待似錦走遠了,也未敢抬起頭。
小桃是當年四絕之一初桃的親妹妹,姐妹兩人的娘,早年得了肺癆死了,初桃他爹先是賣了初桃進棲鳳樓,隨後兩年遙南四處大旱,日子實在過不下去,又把小桃賣了。
初桃紅及一時,從金礫國來的富商提出要為她贖身之時,大家都以為她會借機要求那人把小桃一起帶走,可最終誰也沒想到,她的離去是如此絕決,連小桃哭喊著叫她姐姐,都沒回一
下頭。
本來,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小桃那年十三歲,再過兩年,正是最好的時候,而初桃,永遠不可能再回到十三歲了。
這就是人生,在最後一根救命的稻草面前,什麼姐妹恩義,什麼手足情深,都敵不過唾手可得的幸福與安穩。
小桃的舞跳得不錯,雲袖輕拂,楊柳細腰,可動作再標準,卻總是缺了些什麼。
像是神韻,又像是風情。似錦看慣了繁花的舞,如今看了小桃跳,才明白,有些事情一定要發自內心熱愛,全情投入才行。繁花的舞,連著她的靈魂,呼吸一般,是她生命的一部分。
而小桃的舞,只是為了取悅眾人,一舉手一投足,就顯露了目的。不單純的舞蹈,如同摻了水的酒,加雜了金錢的愛情,騙騙外行還好,遇到內行人,就要漏洞百出。
她漫不經心的跟著小桃舞蹈,像是玩一樣,反正夜老板也說了,只是舒展舒展身子,並不打算真的讓她以舞悅人,不過,她要以什麼來悅人呢?
想得分了神,腳下亂了步伐,蓮足踩在雲裳之上,身子一歪,險險的就要摔倒。
「姑娘小心,地上硬,可別傷著。」男人縴長有力的手臂,攬住她的蜂腰,不費吹灰之力,就將她托于掌中。
似錦輕挑起柳眉,扭身看見自己的救命恩人。嘖,誰說有頭有臉的人都去了都城之中走動,這不還有一位?
月瀧西紗的紫袍,配他蜜蠟的膚色剛剛好,俊而不俗的男人向來討人喜歡。何況他的神情還那麼溫柔動人。「多謝公子。」她借了那人的力站起來。
手指滑落,正好在他掌心打了個轉,才嬌嬌的收回來。
男人微怔,似還不能確定剛剛那流螢之觸是真實的發生,還只是自己的幻覺,還想再和她說兩句,卻有不識相的龜奴過來搭話。「賀蘭公子,霓裳姑娘已經等您多時了。請里面請。」
哦?原來是昨日黃花的老相好,這個年頭,念舊的男人真是不多見了。她微福了福身,不急,夜老板說的好,這又不是一錘子買賣,她有的是時間和他們打磨。
男人走上兩層樓,還不忘向她張望,似錦原只是跟著小桃跳舞,但他的目光剛剛及至,她就像是有了心靈感應般,立刻抬起頭來。四目相對,便勝人間無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