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民生的手中接過電話,在這邊哽咽的發不出聲音,老太太在玻璃那邊捂著嘴抹眼淚,同樣一語不發;忽然她把手放在了玻璃上,我就把臉貼了過去,雖然觸及的是同樣的冰冷,可我知道,此時有相同的溫熱在我們的內心中流淌。
民生把手放在我的後背上摩挲著,我知道,其實這一刻他是最激動的,比我和他媽媽加起來還要激動;可是愛著你的男人就是這樣,你最無助、最不知所措的時候,他會忽略自己的一切情緒,給你最強大的支撐。
民生就這樣輕柔的安撫我,只是我的眼淚還在啪啪的往下掉;有的時候,哭到最後或許都會忘記了哭泣的理由,只是,壓抑久了的情緒得到了良好的疏導,它不會輕易的善罷甘休。
就這樣,我們三個誰都不說話,我和民生的媽媽在有限的時間內流著無限的淚水,直到獄卒把她帶走時他還是一步三回頭。如果你去過監獄探望誰,或是現場的看到過此情此景,你就知道電視劇和電影中都是經過藝術加工後上升到一定高度了;事實上要比那慘得多,演員,們都哭得那麼美、那麼有角度,可是我們不過是太平凡的人,聲嘶力竭後,眼淚鼻涕多會摻在一起。因為不都是本地人,你難過的時候別人也好受不到哪去,有些自我無法控制的嗚咽就會成為噪音;人在情緒極度不好時,抵抗力和忍耐力都會降到最低。
阿姨已經被帶走,不會再回來;我無法忍受看到自己愛人的母親帶著手銬、閃爍著淚光且依依不舍的表情,也無法忍受周圍的人滑破聲帶的刺耳。
回去的路上,民生一直在和我說著什麼,我都沒听進去;我想我應該為他做點什麼了,為他們母子做點什麼。
窗外是濃密濃密的綠,水稻,藍天,白雲,班駁的樹影……一切象是一幅畫。我一定要讓阿姨看到這一切,和我們一同在回家的車上看到這美麗的畫面,一定!
我搜索著內存中的所有學法律的人,搜索的結果是查無此人。我想著身邊的關系網,第一個當然是小邁,可是這麼多年了她認識幾個人我還不知道麼……還有陳言,他的社交圈子很大,還有那麼多的客戶,他應該是最佳人選,只是這個當子我怎麼去和他說?先冷卻幾天我再找他吧。再想想別人,單位的那些人一定有認識律師的,可是那些人怎麼能靠得住!我甚至想到了自己那些忠實的讀者。
「老婆,你不要嚇我啊!高興一點啊,你這個樣子我會後悔帶你去的。放心,事情一定會有解決的辦法,這麼多年了,不是心急的事兒啊!」
我點點頭,沖他笑了一下;其實我更喜歡民生叫我離離,那樣的呼喚里有兄長的疼惜、有愛人的專寵,雖然也有別人這麼叫我,但只有民生的聲音能讓我靈魂顫抖。他低沉的聲音滿含深情,那聲音穿過了時空,沖破了時間的底線,從過去橫轅至今,仿佛一絲一毫都不曾離開。
回到家里,我懶懶的賴在床上再不肯起來,民生做好了菠菜肉絲粥端了過來,說是給我補鐵。我搖著頭又迷糊過去了。是的,我需要好好的休息一下,然後,用最清醒的大腦整理出我下一步該怎麼做,下下步該怎麼做。
醒來後,發自內心的想去上班,我必須還得像從前一樣努力、甚至比那個時候更努力;我深知,要想把阿姨救出來,光想辦法找人還不行,必須準備一大筆錢,一筆無法預計的數目。和民生在一起後,我變得很庸懶,這個狀態,必須要盡快解除掉。
進了辦公室,看到那些人,我根本沒有和他們說此事的**,仔細的想了想還是不說了;說出來明天一定會有個以此為模板的夸張版小說誕生,一味的諷刺手法,如果是以第一人稱展開,自嘲一定是該文的主旋律。我倒不是礙于面子,他們要是真能有人把阿姨救出來,我也就認了,怕就怕自己掉進萬丈深淵,他們都你睜我奪的趴在出口看,嘿嘿的沖你笑,沒人想辦法救你,更有甚者拿著一條長繩子逗你玩,卻不往下放。我沒有時間陪他們玩,阿姨一日不出來,我和民生誰的心也無法真正的放下。而他們,有這個能耐的也不一定會幫我。
我打開了工作專用的兩個郵箱,準備選稿子,準備給作者和讀者回留言……可是郵件大部分都是「遠走他鄉」的,兩個郵箱里都有,打開看了看,清一色的語言︰好久不見,你還好嗎?
我無奈的把它們和垃圾郵件一同進行徹底刪除,自從上次在小邁家看到他給小邁的留言,我對他很是失望,再如何欣賞我、懂我的文字,卻沒有一句真話,我如何都無法像從前一樣和他嘻嘻哈哈、訴說精神上的困頓。本質上,我是無法容忍欺騙的。我希望听到真相,不管听到的內容是多麼的難以忍受。
或許,這和我的生活狀態有直接的關系,身邊的一些事、一些重要的人總會時不時的被一團迷霧纏繞,讓我誤解。我討厭這樣的生活,所以,每當有這樣的事情發生時,我會沒來由的煩躁;踫到這樣的人時,我會排斥。如果這人和自己有絲毫的聯系,我不會怪那個人,而是痛恨自己。我時常會高估自己,也容易輕信別人。所以,我會一股腦的收回對「遠走他鄉」在精神上的依賴,讓已經傳達出的情愫終止,一切都可以在自己的「腸胃」中慢慢腐爛……
我把收藏夾中他給我做的那個網站刪掉,我想我可以放下這些,因為,現在我有民生,他就是一切。
快到中午的時候,小邁打了電話過來。
「離離,好無聊啊,一會兒我去找你吧,咱們一起吃飯好不?我有點事和你說一下。」
「我沒時間啊,給自己加班呢,都訂好盒飯了,明天吧!」
「我是能等啊,可陳言晚上就走了,你好歹得送送人家吧。」
「……好吧,你過來吧。」
時間差不多的時候,我到雜志社門口等小邁,她從出租車上下來時,我還以為自己看錯了,運動T恤和短褲,還戴了個太陽帽……
「你干嗎啊?」
「酷吧!大學時候我不竟這麼穿來著嗎?」
「你現在都多大歲數了?還裝清純!怎麼會有你這種人呢!」
「什麼啊,什麼啊,是你一直說自己老啊,我可沒說,我還80後呢!」
「得了吧,你可別埋汰80後了!你也就沾個邊兒;再說了,那是對80年代出生的寫字的群體而言的,和你有什麼關系啊?什麼80後啊?我看你是臉皮厚!」
小邁抿了一下小嘴,「我呀才不上你的套,你是怕我大老遠的來了不請我面子上掛不住吧,請我呢又怕我點得太多太貴,所以先把我氣飽了你就省錢了是吧!哈哈,本姑娘我聰明伶俐看不出你這小把戲得了,嘿嘿,不氣不氣,等會兒再報仇!」
到了飯店,果然啊,這家伙獅子大開口。她色香味俱全的要了一大桌子。
「最毒不過婦人心!丫崽子,你夠狠!」我咬牙切齒的嚼著每一口放進嘴里的食物,半眯著眼楮瞅她。
「陳言晚上的飛機,票都買好了,你不去送送他啊?」
「能不去嗎?再說了,我也沒什麼不去的理由啊,他走的也太倉促了!」
「這要問你啊,你倆到底怎麼回事啊?」
「我倆有什麼事啊?我現在可沒有心思想他的思想境界,煩心事一大堆呢……」我終是最先和小邁說了那件事。
「如此說來,我在這兒禍禍你也算是罪孽深重啊!好吧,我先盡量把桌上的食物搞定,再想辦法把你的煩惱解決,也算是戴罪立功吧?」
「你?哈哈,你認識幾個人啊?別告訴我你新學期伊始的時候就調查孩子們家長是做什麼的?那你也太人才了!」
「去你的吧,我還有沒用過的殺手諫呢!嘿嘿,你等著吧!」
「真的還是假的啊?大姐,你不是拿我開涮吧?!我可真相信了啊!」
「你要是不信我還和你急呢!哎呀,你就好好優哉優哉的過你的小日子吧,錢的問題,你就別擔心,我來解決;你呢,給我當幾年奴隸就行了哈!」小邁又開始作威作福。
「你要是真能解決啊,別說奴隸啊,讓我天天給你倒夜壺我都樂意!」
小邁喜氣洋洋的看著我,面若桃花,目光中閃爍著飽滿、鼓勵的光芒;真不知道這家伙葫蘆里賣的什麼藥。但是,她這麼誠心的讓我開心,給我安慰,我是真的感動。所以,我寧願去相信她真的能幫我找到個律師,像小時侯玩「家家酒」那樣,所有的問題都能靠一些碎土沫來實現,世界只是我們幾個孩子在一手遮天。
機場里,人頭攢動,想找一個人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當我看到陳言的身邊站著Lyda時,才發現找他並不難;確切的說,找這個組合並不難。
我和小邁向他們走去,Lyda的目光中帶著些許的挑釁;而我只是微笑,以柔刻剛,她認為我們是敵人,可在我心里我們之間沒有任何利益的沖突,不過是朋友的朋友。就我本人而言,我倒是希望她能夠收斂點,安安靜靜的呆在陳言身邊,給他帶去真正的關懷和快樂。
我把眼楮轉移到陳言的臉上,畢竟這才是我要送的人。到了他們面前,小邁上躥下跳,和陳言勾肩搭背,我才知道,小邁之所以穿成這樣都是為了我。由于她一直和陳言說個不停,我和陳言也沒有機會尷尬,末了,她還會說一句,「離離,你說呢?」我余光看到Lyda的臉都變了顏色,那樣的女人只晾過別人,估計還沒有人這麼晾過她。
催機的聲音一再響起,我和小邁向他們揮手,揮著揮著就哭了,不是難受的哭泣,而是微笑著流淚,此時此刻似乎只有流淚才能省去所有
的語言也可以代替所有的語言代我向陳言說再見。
我看到陳言笑了,只是距我越來越遠;我也看到了他嘴角的抽動,那片陽光漸漸遠離了我,伴隨著七月的雨、細細密密地落在了我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