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越升越高了。
惠荏、胤蕤和路刺也沒等到船只。惠荏困了,就撲在胤蕤懷里睡著了。
臨近草甸的樹林里樹木長得比較疏落,慘白的月光從縫隙里飄落,恰似一層淺煙浮在半空。樹林里不時傳來獸類的嚎叫聲,嗷嗷的熊叫、悠長的狼嚎,唬得路刺一陣心驚肉顫。胤蕤卻紋絲不動,沒有一點害怕的神色。他目光呆滯,想著自己的心思。路刺看到他如此篤定,心里不免稍微安定了些。
胤蕤覺得自己跟森林是融為一體的,就像那山那樹那動物,天生就屬于森林。但路刺認為他們三個中任何一個人對森林來說,無論如何都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野外的夜晚不適宜睡覺,剛一恍惚,一聲長長的獅吼聲響徹天地,回聲疊疊,驚得樹葉都簌簌作響。更不用說人,那一陣心悸汗出,要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來。剛心定氣閑,又是一陣嗷嗷熊叫,如此三兩次,睡意都被嚇沒了。路刺蜷縮在一邊,心驚膽戰地乞求船只快點到來,好快點離開這個陰森恐怖的地方。
突然,路刺尿急,卻又不敢站起來。想到身後有一具骷髏躺在那里,越想越心驚,脊梁冷汗刷刷!
路刺越來越憋不住了。尿脹和恐懼已讓她額角冷汗涔涔,看天空被月光照的一片灰蒙。轉眸看骷髏,使得她額頭水光瀅然,呼吸聲忽急忽緩,原來骷髏不見了。她迅速回頭,不敢多看身後岑寂的場面。再看胤蕤和惠荏,他們依偎著睡著了。瞬時,渾身充滿了神秘的恐懼感——一種大難臨頭的恐懼——曠野異常的安靜、詭秘、陰森——這種感覺越發強烈,越加難以忍受。
突然,听到身後有女人的笑聲,她認為是骷髏發出的。這使得路刺更加忐忑不安,繃緊的神經像隨時要斷裂。那笑聲還震顫著她的靈魂,隨時要把她推向死亡的邊緣。她眼楮含著焦躁,不敢左顧右盼,一幅失魂落魄的樣子。一個深重的踏著草葉響的腳步聲,正向她身後逼近。腳步聲終于停下來,路刺心想,走近她的骷髏肯定會伸出魔爪似的手掐斷她的脖子。于是她絕望地閉上眼楮,等待死神的降臨。但過了很久,都只听見風裹著樹枝亂響
路刺于是稍有放心地睜開眼楮,一個甜美氣質,清純可人,容貌嬌好的年輕女子站在她眼前,並向她微笑。再看她身上的衣服,正是剛才骷髏穿的那件白色薄紗。她一下子明白,骷髏復活了。驚恐地驚叫了一聲,暈倒在地了。一張蒼白的臉在月光下顯得十分淒涼。
惠荏和胤蕤被路刺的驚叫聲吵醒了。惠荏見眼前站著一個身著骷髏薄紗的女子,也頓時明白,他們今天撞見鬼了,也嚇得暈了過去。
只有胤蕤鎮靜地面對眼前的女子。雖然他也發現了那具穿薄紗的骷髏不見了,隱約中知道發生了點什麼,但他還是抑制心中的恐懼,決定跟眼前的女子聊聊。因為女子總體給人一種親近感。胤蕤听到一陣陣陰風吹過,仿佛听到笛聲的悲吟。他知道,荒山野林不可能有人吹笛子,這完全是幻覺。
胤蕤見女子貌美如天仙,粉香撲鼻,光彩照人,使萬物頓然生輝。真切地觸動了胤蕤的心扉,使他驚訝不已。
女子看胤蕤高大英俊,英氣逼人,臉部輪廓鮮明,仿佛是她前世的戀人。胤蕤給她一種莫名的吸引力,促使他有一種上前去擁抱的沖動。這讓女子明白,一眼就看上了胤蕤!
女子走到胤蕤面前,定楮深情把他看著,這讓胤蕤又是一驚。胤蕤竭力冷靜地問︰「你是誰?」
「我叫知風!來自泰寧國!」女子說,聲音銀鈴般清脆。
「泰寧國!我知道,離我們的國家很遠。我們國家和這個國家由無數的山和世界最大的海洋隔離著。」胤蕤看著女子的眼楮問︰「難道你是漂海過來的嗎?」
「不,我也不知道,我是怎麼到這里來的。我好象睡了很長時間的覺,我的亡靈醒來時,發現自己坐在荒野里的一個大洞石頭上,腰間插了一把刀,刀上有四個字‘血中紅唇’。我只記得這把刀好象是我師傅的。」
「血中紅唇!」胤蕤驚叫道。想起他邂逅那顆神秘的寶石時,見過這把刀,插在骷髏腰間;這讓胤蕤額頭上汗珠直往下掉。
「你干嘛臉色蒼白?渾身顫抖?」知風問。
「難道你真是剛才水面上那具骷髏變來的女子?」胤蕤懷疑地問
「是的,今天是我復活的日子。因為在我生前,踫過一顆神秘的寶石。我死去九年後,又會復活。」女子困惑地說,「但我不知道我是怎麼死的,死了怎麼會來到這里!」
「死前,你手里拿了什麼嗎?」
「沒有,不,我根本就忘記了我死前到底在干什麼。我只記得我父親被國王的兒子殺死了,為了一顆紅寶石殺死他的,而且就在我眼前死掉的。」
女子的話,讓胤蕤肯定了他並不知道,不知道她死了之後手里拿著獸皮和一顆紅寶石。
「剛才你還是一具骷髏,怎麼一下變成一個女子了?」胤蕤問。
「我說了,今天是我復活的日子。我從洞口爬出來,剛走到一個懸崖上,一戶人家的狗把我嚇得掉到懸崖下了。這一驚嚇,讓我魂魄沒有了,又變成骷髏了,現在只剩我的亡靈了。我剛接觸到水上,不知道誰施用法術把我又弄回懸崖。可能我是一具骷髏,把上面的人嚇壞了,又被他們拋到懸崖下來,並漂在水上,之後就被你們救上岸了。」
這讓胤蕤明白,他先前用紅寶石的魔力救的這個穿薄紗的女人竟然是一具骷髏。這使得氛圍增添了凝重的色彩,神秘的快讓他窒息。胤蕤越來越感到恐懼,事情變得越來越讓他難以理解,認為邂逅的那顆紅寶石可能是個怪物。
「你說你踫過一顆寶石,那寶石能讓你死後九年,又會復活。是什麼樣的寶石?寶石是從那里來的?」胤蕤希望從這個女人嘴里得到一些關于寶石的來歷.
一具骷髏的復生(3)
「是一顆紅寶石,清楚記得,它泛著與其他寶石不同的光彩,還有著神秘的力量,可以讓人隱身,讓人想要什麼就有什麼,想世界變成怎樣,就會變成怎樣?這是泰寧國信奉並忠于的珍珠神賜給天下良民們的。也許是天意,我父親邂逅了這顆紅寶石。那是因為我父親是宮廷的御醫;生病的國王听道士說,每種寶石都具有神奇的品質,是治療百病的靈丹妙藥。這個藥方用28種成分混合起來,包括祖母綠、石榴石,珍珠、紅寶石、橘紅寶石、藍寶石、黃玉、白珊瑚和紅珊瑚,還有琥珀。于是,國王讓我父親為他配制這樣一副藥。父親按照他的方法做了,不僅沒把國王的病治好,病情還加重了。
「第二天,在他臨死前,國王把那喝下的藥吐了出來。國王的兒子在嘔吐物里發現了那顆紅寶石,他立即拿起來,放在手上,沒想到越變越大,直到有成熟的櫻桃那麼大。國王兒子認為這是讓他父親死去的根源。憤怒之余,判我父親死罪,認為他謀殺了國王。接下來,國王兒子發現了紅寶石的神秘性,拿出來炫耀,招來臨國的野心,他們派兵攻打泰寧國,目的就想得到那顆奇異的紅寶石。在我臨死前,寶石好象又到了我師傅手里,臨國的人找不到紅寶石,戰爭更激烈了。之後,我什麼也不知道了,也許現在我的國家還處于危險。」
「那你現在到底是鬼,還是凡人?」
「我看你的臉色蒼白的像張紙,汗水只順著你指尖向地上滴,表面裝得那麼冷靜,心里卻在把我當鬼看。」知風用柔和的聲音說︰「實話告訴你吧,我現在是凡人,一個善良的亡靈,所以算得上凡人,公子不必害怕。」
「你那麼美,我還真不希望你是一個鬼!」
「我已經說了,我不是鬼,我希望公子收留我。讓我能夠留在公子身邊伺候你。」知風用甜美的語氣說。
直盯河面急流的胤蕤听到這句話,不免全身顫抖起來,認為這真是個要命的請求。他看知風站在那里雙唇緊閉,一言不發,等待胤蕤回話。胤蕤吞吞吐吐地說︰「我……我……可是……我」
知風見胤蕤很為難,頓時臉色煞白,隨後臉又變紅。她神情古怪地看著胤蕤,胤蕤也不動聲色地看知風會怎麼樣行動。
知風用一副泄露天機的口吻說︰「凡是拒絕過我的男人,之後都會後悔的!」
胤蕤面對知風陡變的情緒,支支吾吾地說︰「我只是覺得女子你很尊貴,應該享受生活,不應該干伺候人的活兒。」
「可我願意伺候公子!」知風固執地說。
「是嗎?」胤蕤聲音低低地答道,他猶猶豫豫,害怕地看看知風。想堅決拒絕,卻又不忍心這樣做。
「我已經決定了,跟你走。」知風看著胤蕤的表情說。
胤蕤看看躺在地上的惠荏,如果帶上知風回去,惠荏肯定會傷心。胤蕤于是果斷地回答︰「我有娘子惠荏伺候我,我看女子還是尋找其他的生存之路吧。同時,我也願意幫女子找一家大戶人家收留你。」
「公子,應該是害怕地上躺著的女人醒來看到我後,在害怕之余,還會傷心,為他戀人看上別得女子傷心!」知風冷笑著說,表情嚴酷。
胤蕤沉默,因為這正是他心里所想。
胤蕤正要為自己辯駁一句,或說上一句安慰知風的話時,知風的影子都不見了。
胤蕤靜靜地站著,冷風侵肌,陰森恐怖。
奇怪的是,現在是炎熱的六月,天上突然飄起了雪花。雪花是赤紅色的,像鮮血。
天空一片灰蒙,這是天要亮的標志。
胤蕤站在原地一夜都沒動,紅色的雪花飄在他身上,使他成了一個像染了紅色顏料的雪人。
天已經大亮,惠荏從昏迷中慢慢醒過來,視線四周搜索,卻不見胤蕤,只是紅色的一片。她有氣無力地揉揉眼楮,發生身上是一層厚厚的雪花,也是紅色的。但天氣並不寒冷,而且陽光普照。
惠荏正在為這一切驚訝時,看見胤蕤站在離她十米遠的地方,紅色的雪花,覆蓋了他的身子。路刺就躺在他不遠處,也被紅色的雪花覆蓋了。
惠荏叫了叫胤蕤,卻不見胤蕤答應。
惠荏吃了一驚,她帶著疲乏,站起身來。踉踉蹌蹌走到胤蕤身邊。頓時惠荏驚叫起來,原來胤蕤的嘴角、鼻孔、眼角,
還有耳朵在往外汩汩流血,並滴落在草地上。手僵硬地放在身子的兩側。惠荏正要伸手去試探胤蕤是否還有氣息時,胤蕤僵硬的身子向她倒過了來,嚇得惠荏倒退了好幾步,並一個趔趄。頓時直覺得天旋地轉。大叫路刺的名字,路刺被惠荏撕心裂肺的叫聲驚醒了。
路刺看了看紅色的世界——這刺激著她的神經,害怕地像到了陰曹地府。
突然,一團古怪的紅雲遮住了升起的太陽,晴朗的天空變得血紅起來,好象遭到濁氣的破壞與污染,使得惠荏的臉像鼓上的牛皮繃得那麼緊,凹陷的眼楮深邃難測。眼皮下活躍而警覺地注視著周圍的一切。就在陽光變化的那一刻,引走了惠荏在胤蕤身上的視線。這團紅雲過去後,她的雙眸又回到胤蕤身上時,胤蕤不見了。就在她眼皮下不見了。這使得她神情充滿了對恐懼刻骨的痛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