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A
細柳至百貨公司。
百貨公司正進行著周年店慶,人山人海。
翹班曠課的女人們早早地看好櫃台里的心宜之物,只等商場活動之日花錢將其帶回家。
細柳買了一個橙黃色蕾絲花邊的小提袋、一只swatch的時裝表和幾個減價的發夾,作為寧寧十歲的生日禮物。
「細柳!」細柳在電梯轉角處听見有人叫她的名字。
轉頭看去,原是中學好友林萍。
她嬌小的個頭,肚子微微凸起,身旁的男伴兩手拎著大包小包的物品。
「以為你早已搬離本市。」林萍笑道。
「小小女子,有何能耐到處游歷?」細柳嘆噓。
「一直未能與你取得聯系,先前的電話早已不通。」
「家父家母早些年過世,便租出老房子,獨自在城南居住。」
「難怪似在本市消失了一般。」
兩人頓時唏噓不已。
「嘩,忘記介紹,男友童良。」
細柳遂粗粗端詳起童良,濃眉大眼,身體壯碩。是個結婚的好對象。
「我是何細柳。」
「幸會。」童良的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我們本周即將結婚,幸好與你在此相遇。」林萍自手提袋里取出請柬,遞予細柳。
「周日來參加婚禮。」
「屆時見。」
林萍和童良的身影消失在細柳的視線。
一個小學教員,一個軟件工程師,是一對璧人。
二十四歲便結婚生子,若老太太在世,不知多歡喜。細柳想。
「細柳,今日留至我家吃飯罷。」是房東王太太的聲音。
「剛買了些熟食當晚餐。」
「待明日再吃也不遲,等會兒就過來,曉得伐?」
細柳點點頭。
王太太套上圍裙,在灶上煮銀耳紅棗湯。
細柳走進王太太房間,只听得斷斷續續的琴聲。
抬頭望去,原是對門秦氏夫婦在窗前陪女兒練琴,是一首鄧麗君的老歌《風從哪里來》,纏綿而歡快。
王太太燒了細柳喜歡的帶魚,咬下去松脆滿口。
「王太太可有子女?」
「都已成人,在國外生活,留我們這些老人家在本市守著祖宗的家業。」王氏語氣中充滿涼意。
「先生從事什麼職業?」細柳問。
「混戰于商海之中,無時顧家。」
細柳恍然若失。
在這個大都市里,有人有家不回,又有人有家不能回,更有人無家可回。
「平日里都做些什麼來消遣?」
「給孫兒們織些御寒的毛衣。」
說著,王太太從籃子里拿出今日剛買的兩捆開司米,淡藍粉紅,是童年的純純的色彩。還有前些天織好的成品,紫色的小小的外套,秀著金黃色的小花,釘上小白兔的紐扣,十分好看。
「王太太真是心靈手巧。」
「如今眼楮不行了,十幾年前可是織得又快又好。」
兩人相談甚歡。
細柳謝過王太太的款待。
至自己房間,熱氣逼人。
她拆開林萍的結婚喜帖,上面印有兩人的照片,好不甜蜜。地點在本市最豪華的新樓酒店。
「嘩,氣派。」細柳禁不住自言自語起來。
細柳忽然想起還有一個信封未拆,一看,果然毫不吝嗇,幾張大鈔。
次日,細柳至周福府上采訪。
女佣端上冰涼的自制冬瓜茶和水果盤。
細柳被告知周福正在更衣,片刻就到。
周氏集團是本市有名的房產開發商,有謀略,亦有膽識。
自從周氏企業落戶本市,本市的房價一路飛漲,有別的房產商眼紅,紛紛開出炒房團朝周邊城市進軍。
此舉從此一發不可收拾,舉城上下,人人為買房結婚而苦惱。苦惱之人為在本市有個一屋半瓦,于是也加入炒房軍團的狂熱隊伍中去,從而形成惡性循環。
據細柳了解,本城炒房團中多為人到中年的老娘客。但膽大心細的多為周福這樣心寬體胖之人。他們深諳房產經濟變化之道,利用手中的房產和土地,撥動著本城房價的動脈。
周府像極了一個玻璃之城,大塊大塊的落地玻璃窗,被女用們擦得 亮。
客廳里放著周氏夫人的照片,黑白相色,古典非凡。本城不缺似玉如花的名媛。
案上有裱到一半的墨跡,上書︰只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筆力圓潤而剛勁,堅韌而柔美。
「 ,好一個似水流年!如此意境如此美人。」
細柳正呢喃著。
周氏家人陸續進來。
周福中年發福,皮膚略黑,油光滿面。
周太太戴一串簡單的珍珠項鏈,穿一襲素色旗袍,露出的手臂豐潤而曲線優美。容顏與照片中無異,可見保養得十分細致。
周俊暉穿一件黑色皮衣,是周福的獨子,與周福如同同出一個模子一般,未曾遺傳些母親的容貌和氣質,可惜了的。
周俊暉妻子倒是渾身珠寶,十分貴氣,是位金光閃閃的少婦。
當細柳得知案上的墨跡出自周太太之手時,好不訝異。早听說周太太是個絕世家人,想不到竟連才華亦比常人出眾。
「何小姐是想問些生活瑣事?」周福耐心詢問。
「也不全如此,只是想滿足本城市井小民的偷窺欲罷了。」好一個周俊暉,竟如此洞悉世事。
如此囂張,細柳心中不禁反感,只是不露出來。
「俊暉年少,平日里說話就口沒遮攔。」周福忙打圓場。打發眾人離去。
細柳笑笑。
「俊暉小時本是個痴兒,十六歲的時候還不能分清男女。」周福笑曰。
細柳納罕。她未曾听說過此事,實在是新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