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緩緩倒下,倒下的人卻不是李年。
倒下的是秦不狂。
而出手的人讓每個人的眼楮都瞧直了,看見的人兩條腿卻在不停地反彈琵琶。
出手的人正是秦京本人。他手里仿制的「金戈」劍正往下滴著血。
親生兒子的血別樣的紅,紅得讓人心驚肉跳。
陡生變故,所有的人都沒來及反應,就是反應也反應不過來。
虎毒不食子,人毒大于虎毒。
秦京額頭青筋暴漲,叱目瞪眼,也木在當場。好象自己都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
整個酒樓再度陷入死一般的沉寂,空氣中一片肅殺。
半晌秦京才喃喃道︰「從今天起,誰要再為難楚天尚存世間的子女或者家眷,我秦京舍了身家性命也不會放過他,我用不狂的血洗刷我兄弟留在世間的一切仇怨」。
他嘴里說著話,身形暴退,人在空中手中拔出的劍電光火石間抖出千萬朵劍花,別人只道他是要和誰拼命了。
誰知他卻一反手,將旁邊桌上的一碟菜挑了起來,碟子里裝的是花生米,花生米如天女散花般飛了起來。
只听劍風嘶嘶,劍光如匹練凌空一轉,十多個花生米竟都被他斬為兩半,紛紛落在地上。
秦京厲聲,道︰「誰要難為楚風賢佷視同此物。」
一屋子人只當是看瘋子抓狂,有人殺雞儆猴,沒見過殺自己的兒子來敲山鎮虎,除非是瘋子。
不虧是楚天的好友,在心智狂亂之際,他這手劍法仍然威力不減,活干得狠辣決絕,話也說得很漂亮。
漂亮得像一段匪夷所思的戲里拉出來的台詞。
楚風此時的心境怎一個復雜了得,秦京的做法讓他感動的同時,也不禁膽寒。
若論心之黑,手之辣,他實在想不出能這世上還有誰能殺親生兒子都不眨眼的狠角。
他不明白在他心目中儒雅的父親怎麼會和秦京這個狠辣的角色結為莫逆之交。
一個對自己兒子都下得了手的人,還能指望他給別人帶來情感和友誼上的福祉?
(七)
古人說過人生有三痛:少年喪父,中年喪偶,老年喪子。
可從秦京的臉上非但看不出絲毫悲傷之色,仔細看他那剛才還不動聲色的臉反而增添幾許喜色。
江湖中素來好脾氣的「笑如來」,竟然變成猙獰的人間厲鬼。
舉手之間就將自己的兒子殺了,難道僅僅為了成全他和楚天之間的友情?
「我欠楚兄一條命,今天用我狂兒的命換我楚風佷兒,是我兒幸運也是造化。請楚兄九泉之下莫要責怪愚弟。」
楚風喃喃道︰「伯父如此,讓風兒無以為報,不狂賢弟為我而死,就算我苟且于人世,良心上也是不安的。」
秦京道︰「當年若不是楚兄出手擊退「雲南四虎」,只怕我早就不在世上。我一直想找機會報答楚兄,可天不遂人願,‘江南劍莊-又遭此橫禍。」
剛才劍拔弩張的場面被這陡生的變故打斷,七堂八寨的人就算再妖孽,也沒見過電光火石之間就讓自己親生兒子血濺當場的。
所有的人都怏怏地四散而去。
秦京抱著兒子的尸首滿目痛楚,眼神空洞。
他緩步邁上台階,腳步沉重,腳下每邁出一步都感覺整個「客來悅」都跟著在顫動。
沒有人能體會到此時秦京內心的痛苦,白發人送黑發人,怎一個痛苦可以形容的了?
可這痛苦卻是自己一手成全的,那這種痛苦又加倍幾分。
一屋子的人好象在看了一場好戲後,滿足地離開。剛才那個多事的少年阿布也卷在退去的人潮中,不知去向。
楚風眼楮直愣愣地瞪著桌子上跳躍著火花的燭光,他心底有太多的疑惑需要解開。
以至于秦京走進來,他都沒有絲毫的察覺。
「風兒,你這次回來是想查出殺你父親的凶手嗎?」
秦京仿佛瞬間老了許多,五年前那個聲若洪鐘,和父親溫酒論劍的中年英俊男子不見了。
眼前的秦京雙鬢已染霜花,歲月讓他更添沉穩。
沉穩得讓人沒有理由相信他能在彈指間殺了自己的兒子。
楚風也不例外,難以相信剛才發生的一切。
「秦伯父,我知道現在自己不該再說什麼,可我還是想問你,我家出事的那天晚上你到底在哪里?」
秦京略遲疑,道︰「前半夜我和楚兄在一起,等我回來不到半個時辰,劍莊就火光沖天,凶手已遁去。」
「江湖中都在傳說劍莊被焚,可這些就能說明我爹和二娘他們被人殺了嗎?沒有人見過尸首,除了那沖天的大火,凶手沒有留下任何線索。」
「如果正像伯父所說,你回來不到半個時辰就起火。那麼也就是說凶手在半個時辰就將我父親和劍莊上下三十六口悉數殺死,你覺得江湖上有這號人物嗎?除非父親束手就擒,不然絕無可能。」
「我也這麼認為,你覺得有誰能讓天兄甘受一劍而不做任何抵抗。依天兄的性格就算他自己受劍而死,也絕不可能犧牲劍莊上下老小。」
「還有一種可能,再或者凶手是在父親完全沒有防備的情況偷襲得手,而這個人是父親的至親至信之人。」
「風兒是懷疑秦某人了。」
楚風沉默無語,他在想如果連「笑如來」秦京都可能是殺人凶手,這個小鎮上還有什麼人是可以值得自己信任的?
可是這個小鎮上卻又偏偏沒有任何人具有殺害楚天的動機和理由,不要說殺,就是能在「金戈劍」走上一招半式,也是痴人說夢。
也許只有一個人是例外。
醉嫣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