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走得近了，才听出他嘴里競一直在喃喃自語︰「天爺的劍呢……天爺的劍……」
老鐵匠和楚風幾乎忍不住異口同聲叫了出來︰「鐵彌勒！」
這個人竟赫然是鐵彌勒，‘江南劍莊’的管家鐵彌勒。
楚風忽然下意識地轉身問老鐵匠道，「他在做什麼？」
老鐵匠無意識地接話︰「一個瘋子，一個連自己都不知道的瘋子」。
借著遠處燈火的微光的反映，可以依稀看見鐵彌勒的那張老臉，他的臉上竟然全是血，且已凝固成血塊。
面目如猙獰的厲鬼夜半時分游蕩人間尋覓前世的仇家。
楚風只覺得胸中一陣氣血上涌，立刻從他隱藏的小石後飛身沖了出去，沖到鐵彌勒面前，一把握住了鐵彌勒的肩。
用力過度，手關節嘎嘎作響。
「鐵管家，你沒死，太好了，太好了，你怎麼會在這里。」
鐵彌勒看了他一眼，眼楮里好象茫然無一物，自顧自地繼續道︰「劍呢？……你知不知道天爺的劍呢？」
像在問他面前的人，又好似自話自說。
眼神波瀾不驚地掃過趙子鶴，無任何情緒上的波動。
他竟已不認得趙子鶴。
老鐵匠走近，嘆道︰「鐵爺，你還認得老鐵匠嗎？」
鐵彌勒那張破碎扭曲的臉瞬間驚恐萬分，身體也隨之如風中旗幟戰抖不已。
楚風不忍再看︰「你……你怎麼會變成這樣子的？這是誰下的毒手？」
鐵彌勒似乎想笑，卻笑不出，嘴里還是喃喃地在問︰「天爺的劍呢……天爺的劍……」
楚風的心，也好像被人用刀子割似得疼痛起來，鐵彌勒是看著自己長大的，從小到大他最敬重的人就是鐵彌勒。
阿布就在身後，忍不住道︰「他就是劍莊的管家鐵彌勒？他怎麼會沒死？」
楚風的眼楮里也寫著同樣深深的疑惑。
老鐵匠也不禁嘆息，道︰「看來他是在替天爺取劍的時候，被人痛毆了一頓，打得他連記憶都喪失了。」
楚風用力握緊雙拳，黯然道︰「不過他還記得替父親找劍，鐵爺是在替父親取劍的時候受了某種驚嚇或者刺激。」
阿布嘆道︰「看來他也是你父親的好朋友。」
楚風恨聲道︰「只可惜我不知道這是誰下的毒手，否則……」
阿布愉快地笑道︰「我想這種活絕不是老鐵匠干的。」
阿布突兀地冒出這麼一句話，讓老鐵匠的臉色變得異常難看，道︰「小兄弟，這個時候就不要在少爺面前拿老朽開玩笑。」
楚風道︰「哦？這手法的確像是鐵匠干的粗笨活。」
阿布道︰「如果不是鐵匠，也是小鐵匠，還有誰手法會這麼重，末流的手法，一流的毒辣。」
兩人一唱一和，像是在說對口相聲，因為這相聲實在不好笑，不但不好笑，還讓老鐵匠的一張老臉擠出了痛苦壓抑之色。
老鐵匠道︰「你們是真的懷疑我干的。」
阿布道︰「沒確定之前，連我都是值得懷疑的對象，對吧，趙兄。」
鐵彌勒實在被打得太慘，不但臉已破碎扭曲，連肋骨都已陷落下去，至少斷了六七根。他怎麼能活到現在的？
「山莊被毀的這些日子，他躲在什麼地方，現在又從什麼地方來？」
楚風想問，但鐵彌勒卻已甩月兌他的手︰「放開我，我要去把天爺取劍。」
除了這件事外，他已記不得別的。
楚風嘆了口氣，柔聲道︰「好，我帶你去取。」
這句話說完，他已伸手點了鐵彌勒的睡穴，將鐵彌勒安放在一塊青石台階上。
老鐵匠道︰「只要能安安靜靜地睡一天，他也許會清醒的。」
楚風嘆道︰「但願如此，遺憾的是人有時候活一輩子也不會清醒。」
阿布道︰「他也許永遠不會清醒，他也許本來就是清醒的，可是有的人明明死了，卻還會復活就讓人感到害怕了？」
老鐵匠咬著牙，道︰「你們還在說秦爺的死。」
阿布笑了笑．道︰「難道你不是，死了的老鐵匠還在說話，這是最可怕的事情。」
是啊，本來按說已入鬼門的鐵彌勒又活了，而本來不該死的老鐵匠卻被人鬼魂附體。
楚風和阿布相互對視一眼，眼神里傳遞著一種默契。
「楚天的兒子果然不是等閑之輩？」老鐵匠陰沉著臉說道。
「老鐵匠，老鐵匠恐怕在一年前已經不在這個世界。」
叫「老鐵匠」而不是「老鐵匠」的「老鐵匠「臉色微變，可很快又鎮定下來。
「不虧是「無歡劍」楚天的兒子，什麼好象都瞞不過你？難怪小主人對你如此上心。」
「不虧是只狐狸，別人在想什麼都瞞不過你。」
楚風笑著繼續道︰「其實我並不確定自己的想法，但是你這麼說，我也只好認為我說的是真的。」
這時候眼前的「老鐵匠」才知道著了這個年輕人的道。
有時候我們行走江湖寧願被一群虎狼圍攻，也不願和一只狐狸斗法。虎狼的利爪是明槍，狐狸的詭計才是暗箭。
絕世的武功可以滅了一群虎狼，死里逃生。
絕世的武功卻有可能走進一只狐狸布下的陷阱，生不如死。
「想知道，為什麼你讓我懷疑嗎？一、老鐵匠只是我們家的鑄劍師，怎麼可能知道我爹的作息時間，又怎麼會知道現在這個時辰是我爹和秦爺在洗劍池邊。二、我白天在池水里撈起過一把劍，可是那劍與我們江南劍莊使用的劍在分量和火候上已相去甚遠。我看見池水渾濁，很明顯是被渾濁的劍氣所至。三、剛才，鐵彌勒看見你如鬼魅纏身，口里反復念叨‘取劍’，在這個小鎮上不是在劍莊就是到你的鐵匠鋪去取劍，而你下手也太重了。我至今不明白的是，我爹怎麼可能看不出來你這個假冒的老鐵匠？」
「我不明白的是，我剛進小鎮你怎麼就認出了我。」
「但凡和楚天有關的人，他臉上的每一道皺紋，每一根白發我們主人都知道幾時生出來，幾時消失。何況是如此特別的楚風少爺。」
「能遇到你這樣的對手，就算今天栽了，我也認了，可是你身邊有個幫手，好像勝之不武。」
阿布笑道︰「你也太抬舉你自己了，我不欺負老而不死，死而不僵的老鐵匠，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