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黎明到來之前的黑暗,透著深入骨髓的清冷寒意。
楚風沒有回頭,可他的後腦勺像長了一雙眼楮。他看見了很滑稽的一幕,老鐵匠像個在行走的無頭鬼,頭埋得很深,看不臉上的表情。
好象犯了天大的錯,一張老臉都不知道往哪里擱了?狠不得把腦袋塞進褲襠里。
「你一直都沒有再見到鐵彌勒?」
鐵彌勒不是真金白銀的彌勒,是個人,江南劍莊的總管。
「沒有,山莊被毀的前兩天他就失蹤了,整個小鎮沒有人見過。」
問話的是楚風,而回答的人正是那個為「江南劍莊」鑄劍四十年的老鐵匠。他現在是小鎮上楚風唯一可以信賴的人,最主要的一點是他作為父親生前的好友,還依然活在這個被死亡籠罩的小鎮。更讓他不可理解的是,這種時候他居然還有閑情逸致和女人挑燈夜戰。
「那麼說他有可能還活在這個世界上。」
楚風嘆道︰「我只希望找到的不是他的尸體。」
「我爹的尸體呢?」
「我和阿三、阿四找遍了整個劍莊也沒有找到天爺和他的「金戈劍」。「江南劍莊」上下被一場大火焚為一炬,連一點血跡都沒有留下,就像被一場傾城大雨給毀尸滅跡了。」
他頓了一下,繼續道︰「我想替天老爺和二娘收尸,都找不到尸首?」
「劍莊被血洗的當天夜里據說有人曾看見這里有七八具尸體,只不過大多是「醉殺堂」的女妖精們。」
「是誰看見的,看見的人會不會替他們收了尸?」
沒有回答,沒有人能回答,據說的事,誰能說是,誰又能說不是。
肅殺的秋霜,晚上又凝結成了竹葉上的冰花。
風刮在臉上,已不像是風,而像是刀。
秋意漸去,冬風漸勁如江湖中人手中那凌厲而又無情的快刀,劈頭蓋臉地襲來。
竹葉在秋霜中收起了曾經盛極一時的生命的綠色,像人老珠黃的女人過了花樣的年華。
「看,老鐵匠你看?」楚風忽然失聲叫道,「你看見洗劍池那邊亮起的燈火沒有?」
「看見了。」老鐵匠好象絲毫不覺得意外,嘴角掛著淡淡的笑意。
「那會是誰呢?」
「如果秦爺還活著,那麼這個人應該是秦爺。」
「天老爺在世的時候,最近兩年每天在這個時辰都是和秦爺在一起。」
「你覺得秦爺是個怎樣的人?」
「秦爺是老爺的兄弟,他和老爺都是老鐵匠敬重的人,難道少爺覺得秦爺有什麼不妥嗎?」
楚風剛要回答。
「不是不妥,而是大大的不妥。老鐵匠你的眼光不錯,屋里的那個妞的確不錯,小爺已經驗明正身」。阿布笑吟吟地從暗處閃身出來,手上的短刀在掌心滴溜溜地旋轉。
「你,你,你這個無恥的婬賊。」老鐵匠指著阿布叱道,像個受了侮辱的女子在痛斥采花賊。
「你才是老不要臉,我不就動了你的女人嗎?就急這樣。」
「兄弟,這里沒有你看的熱鬧,也沒有你喝的酒。你出來做什麼?」
「我生來這個世上,就是為了多管閑事,我娘說的。」
「有些閑事最好不要管,管了會死人的,這是我娘說的。」趙子鶴說到自己的母親,心里一陣絞痛。
「我阿布有個不好脾氣,別人不讓管的人,我偏要管到底,所以我是阿布,也是阿不,不,不,不,不。」
「秦京並沒有死,死了的那個人不過是個替身。」阿布的這番話讓趙子鶴都驚呆了。
「少年人,你可不能胡說,對死者要懷著一顆敬畏的心,何況對秦京,你和我都沒有資格說三道四。」老鐵匠不滿道。
阿布昂天長笑︰「為友情舍身取義固然可敬,但若是落井下石當縮頭烏龜可又另當別論。」
老鐵匠詫異道︰「此話怎講?」
阿布淡淡道「誰都知道,秦京手里常年握著一對鴛鴦球,他右手手心布滿老繭,由于球的轉動,他手心里的繭層應該厚度均勻。可死了的那個人雖然五官被火焚燒得難辨人形,可巧合得卻是,他的左手手指明顯粗大且手心有繭,他的右手幾乎沒有繭,由此可以斷定這個人是個左手使兵器的人。而非秦京。」
楚風和老鐵匠都不禁倒吸一口涼氣,這少年如此縝密細致的心思,讓每個對手都會感到膽寒。
就在這時,結了冰的小徑上,竟似響起了一陣很輕的腳步聲。
如此寒冷秋夜,誰會踏著秋霜而來?莫非是」洗劍池」邊倒下的三十六個劍莊的鬼魂?
鬼魂又如何有腳步聲?是人不是鬼。
來人腳步沉重,擲地有聲,嘎嘎作響,全無半點輕功的底子。
還是沒有燈光,無星,無月,卻有風,有人,有的是秋夜涼,人心涼。
黑暗中仿佛出現了條人影,正慢慢地走出了竹林中的小徑。
他走得很慢,還不時在東張西望,竟似在尋找著什麼。
如此寒冷的深夜里,在這無人的竹林中,他尋找的東西到底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