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恭送陛下。」
一陣細細碎碎的簾動聲後,汐娩緩緩地直起了身,面無表情地向書案旁走去。身後跟來的沁兒欲言又止︰「娘娘,您又,陛下他……」她如今是越來越不能明白這個娘娘的想法了,陛下明明對她寵幸有佳,她卻總像礙著什麼似的不願敞開心胸去接納。後來好不容易想通了,開始主動去靠近陛下,刻意學了跳舞學了做菜,可怎麼轉眼如今有了龍種,倒又冷淡了下來呢?仿佛是刻意地把陛下往外推一般。沁兒搖了搖頭,看著汐娩不欲多談的模樣,只能立即噤聲。
坐定後仍是不由自主地朝著窗外看了一眼,直到蒼珩那襲墨青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路的盡頭,她才收回落寞的目光,淡淡地問了一句︰「尤太醫還沒到嗎?讓張德伏去催催看。」
案上的史冊怎麼看也無法入眼,正準備伸手推開,就見不渝的身影從門外一陣風似的沖了進來,胸口還快速地起伏著。汐娩又舉起書卷隨意地翻了幾頁,眼楮依舊盯在紙張上,漫不經心地問︰「近日怎麼遲了?」
「嵐後娘娘的病情加重了,現在都不能下床了,」她喘著氣蹙著細細的眉,無不擔憂地答,「我看嵐後娘娘睡下了才來的。還好,那里除了喜珍姐姐,還有橘然幫忙照看著。」
「希望沒事才好,」汐娩終是放下了書中的史冊,站起身繞過書案走到不渝身前,握住了她的手︰「你總這麼兩邊跑也不是辦法,我這里也沒什麼事兒,你就在嵐後娘娘那里伺候著吧,她……」
「娘娘,尤太醫來了。」沁兒的聲音在簾外響起,汐娩應了一聲便松開了不渝的手,徑自走到榻前伸了手去讓尤鳴莨把脈。不渝在一旁看了一小會兒,已覺得無趣。走到桌子旁替尤鳴莨倒了被茶,便隨意地開口笑道︰「尤太醫如今可真得陛下重用呢!以前常給姐姐瞧身子的都是那個江太醫,如今都全權交于尤太醫您了。」
「姑娘說笑了。」尤鳴莨冰涼的手指依舊搭在汐娩細膩的腕上,一雙墨瞳卻直愣愣地盯著面上波瀾不驚的汐娩,手微微地一使力。果見汐娩下意識地猛抽回手,緊緊抿著唇怒視著他,一雙眼眸深不可測,如寒潭清冰一般。尤鳴莨幡然起身,唇角不禁蕩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來,從桌上拿起紙筆邊書邊道︰「娘娘的胎象正常,只要注意著休息即可,等先前那副安胎藥吃完了就吃新開的這一副。」說完後,見汐娩半天沒有反應,不由誘惑地抬眼瞥了一眼,卻見她皺著眉頭,視線緊緊地追逐在四處打量模索著的不渝身上。
此時的不渝渾然不覺身後兩道冷熱交加的目光,只是微揚著嘴角,一一撫過妝台旁那些精致的小玩意。狀似墨錠的螺子黛、印著蝴蝶的迎蝶粉、色彩繽紛樣式繁復的花鈿、還有一瓶瑩玉瓶的胭脂蜜。不渝不禁凝神朝那瓶胭脂蜜看去,倒不是胭脂蜜有什麼奇特之處,只是那瓶子看起來格外的精致,白釉的瓶身上畫著一雙金鷓鴣,烏黑的眼珠子活靈活現,她拿在手上簡直愛不釋手。而汐娩的眼卻一動不動地死死盯著她的手中,渾身都是不覺散發出的凜然。
不渝依舊看著那小巧的瓶子,笑眯眯地開口︰「姐姐……」
「不行!」話剛月兌口而出,汐娩也被自己的厲聲喝止給驚住了,她訕訕地笑了笑,扭過頭來看了一眼尤鳴莨,便慢悠悠地說道,「那瓶胭脂蜜可是我最喜歡的了,才不會舍得給你呢。」
不渝依依不舍地放下了瓶子,嘴里嘟囔道︰「你怎麼就知道我要要呢?」說完,便轉過頭看著汐娩,似乎哀求道,「姐姐,娘娘,娩妃娘娘,一瓶胭脂蜜而已都不舍得送人嗎?趕明兒你再讓人去要一瓶就是了。我的好姐姐,我就是看那瓶身兒好看得緊……」說完,便面露狡黠地一笑,側身一把抓過瓶子便幾步溜到了門口,沖著屋內滿臉震驚的汐娩擺了擺手,「姐姐,我就先回去啦,嵐後娘娘還等著我呢!」
「喂!喂!不渝!你,」汐娩急急地站起身朝外張望著,直到感覺到尤鳴莨探究的眼光一直落在自己的身上,才緩緩地回過頭無奈地一笑,「真是的,越來越沒有規矩了,都是我慣壞了。」說罷,便頹然地坐回塌邊,望著尤鳴莨輕聲道︰「你幫我弄樣東西來。」
「什麼?」尤鳴莨的嘴唇抿成了一條直直的線,緩步走到她的面前立定。
汐娩垂下眼瞼,輕輕地撫模著平坦的小月復,半天才傾過身子覆在尤鳴莨的耳邊,吐氣若蘭地說出兩個字來。話一出口,尤鳴莨的面色就變了,旋即才若有所悟地看著汐娩露出了然的笑來︰「娘娘吩咐的事,臣自當做到,」說著,語氣就漸漸變得生硬冷澀起來,「只是尤某我怎麼也沒想到,你會這般心狠手辣。」
「罷罷罷,你去吧,只管記著便是。」汐娩再也不願看他一眼,揮手便讓他退下。轉身就朝沁兒吩咐道︰「下了鑰吧,我想早些歇著了,你們也別在這守著,讓我一個人就可以了。」沁兒還想阻攔,但看著她一臉堅定的模樣,只得應了聲悄悄地退下了。空空的室內頓時安靜地只听到她自己的呼吸聲,此起彼伏,仿佛即將噴薄的火。